第二十四章
刺客一事最后因证据不足而落下帷幕,傅九容的禁足条令也被撤销，朝中其他大臣在傅九容重新上朝的早上纷纷恭贺，眼底却又多了一丝畏惧。
也正因为这件事，向来不理朝中事务的楚怀王——楚曦,也映入了众人的视线。
楚曦在这件事中无疑是最无辜的受害者。莫名其妙就陪姜离中了毒,最后这件事还不了了之，不少人为之忿忿不平，各种流言蜚语也一度喧嚣直上，甚至朝中许多大臣都渐渐生出间隙，对傅九容的态度十分微妙。
这些姜离都看在眼中,但她没有说什么，默默看着傅九容和众臣看似躬亲友善的微笑着,眼底却漂浮着一层清寒的冷光。
后来,姜离亲自到楚怀王府上探望，且赐了许多奇珍异宝，以补偿楚曦受到连累的事。
“皇上，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晃儿陪着姜离一同去的楚怀王府，回去时忍不住问道。
姜离瞥她一眼：“不算了还想怎么样？”
“奴才是说，怀王殿下他肯就这么了事么？”
晃儿自小陪同在姜离身边，因为姜离与楚曦交好，他也常年见着那个人，在他看来，楚曦看上去对什么都没有兴趣，无欲无求，但若真的招惹到他，那个人可是会变得很恐怖的！
知道晃儿话中有话，姜离微眯了眼，看着前方的长街没有说话。
“对了！皇上，那个刺客上哪儿去了？”
这件事从头到尾，众人只顾着关注当朝九王爷牵扯进了谋逆之罪，却无人记得那个被抓住的女刺客最后到底怎么了。
晃儿也是刚刚才想起，若不是方才在楚怀王府时，楚曦出言要求皇上把那个女刺客交给他处理，晃儿也把这事忘得干干净净了。
“晃儿，你确定要知道？”姜离脚步一顿，反问道。
正准备答“当然想知道”的晃儿愣了下，转头看过去，姜离颜白如玉的面上，带着一抹飘渺的淡笑，就这么笑吟吟看着他。
晃儿后背倏地升起一股寒意。
莫名的，他想到了九王爷每次要整人前的微笑，与现在的姜离完全如出一辙！
“不，晃儿什么也不想知道。”警觉的退后两步，晃儿眨巴着眼睛。
好恐怖！皇上是不是跟九王爷混太久，都快跟他一样变狐狸了！
晃儿偷瞄一眼，听完他的回答后，满意的扬起唇角的姜离，抖了抖肩膀。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呀。
白天的龙城热闹而繁华，商铺鳞次栉比，行人穿梭其间，不时有南来北往的行商们经过，满脸新奇的巡视着四周。
长街两旁，一排排灯笼垂挂着，每到晚上就会点亮，回身举目望去，朦胧的灯光透过红纱照射下来，晕开一片绯红，别提有多惊艳了。
姜离漫步在行人间，身上穿着与其他行人无异的便装，晃儿紧紧跟在她身后，不时与姜离交谈几句。
姜离没有告诉晃儿，也没有告诉任何人，那个意图行刺她的女刺客，她最后没有处决，而是交给了——
傅九容！
这还是两天前的事情。宣傅九容进宫的那夜，在御书房里傅九容曾问姜离要了那个刺客，姜离本来不欲交给他，但最后因为傅九容一句“我知你是信我的”，而将那个女刺客交给了傅九容处理。
这件事处理得极为隐秘，现在恐怕除了姜离和傅九容自己，无人知道这件事！
所以，今天在楚怀王府时，当楚曦提出要亲自动手处理那个女刺客，姜离拒绝了。
“阿离！”楚曦清冷的眉峰拧起。
姜离侧着身子对着他，手指有意无意把玩着桌上的白瓷杯，静静地说：“那个刺客已经被朕杀了！”她没有再在他面前自称‘我’，而是改了称呼，他却似乎未注意到。
“可……”
楚曦还想说什么，姜离硬生生打断了他：“楚曦，名义上你是朕的皇叔，但……这件事跟你并没有关系。”你只是被误连累了的局外人罢了。
最后一句姜离没有说出口，不过，姜离想，楚曦应当是听得比谁都明白。
楚曦浑身一僵。
最后，楚曦退后几步躬身一拜：“臣……知道了。”
此刻才发觉，其实很久以前姜离就已经不再对他自称“我”，而是“朕”。于是，他也只能在她面前当做臣子了。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
君臣，有别。
“皇上你看……”晃儿揪着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一个素白色锦囊，对姜离晃了晃。
姜离接过他手里的锦囊，外面用细密的针脚绣着一朵红莲，在白色的锦囊上格外惹眼，打开里面，装的居然是支签，上面只写了一句话：“花山夜雨泯此心，红妆换蓝颜，不知故人识不识？”
姜离一把攥紧那支签，皱眉问晃儿：“你哪里得到的？”
“这个？”
晃儿开心的笑笑，回身指着不远处一个一个男子，笑道：“是那个人给我的。”
顿了顿，晃儿补充道：“刚才我走过他的小摊时，他随手就丢给了我，说是送我免费的一卦。”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姜离看到的是在十余步以外的一个算命小铺，一张干净的木桌上，摆放着竹筒，里面装满了竹签，旁边坐着一个一身玄衣长衫的男子，那人正背对着姜离，给身边一个人卜卦……
“那个算命的？”姜离看看那人的背影，再看看晃儿。
晃儿点点头：“是啊。刚才我走过那里，他就突然丢了这个给我。”
姜离再度看过去，那人正好起身送走客人，颀长的身躯站了起来，看上去刚及弱冠，长得有几分清俊，一丝散落的发不羁的顺着耳鬓垂下，那双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当有客人上门卜卦时唇角一边不羁的勾起，有几分高深莫测的味道。
看看那人，再看看晃儿，姜离古怪的挑了挑眉。
“走吧。”把那支签放回锦囊，装好，姜离还给晃儿。
晃儿嬉笑着看看那个算命的男子，冲那人摆摆手：“喂！算命先生，谢谢你的锦囊！”
听到声音，那个男子侧身回望过来，对着晃儿展颜一笑。
晃儿嘿嘿笑笑，几步追上姜离。
“晃儿啊。”姜离忽地出声。
“奴才在。”
“晃儿，朕倒是忘了，你也已经快满十八岁了。”姜离叹息一声，颇有感慨。
这么多年来，晃儿一直跟在她身边当贴身内侍，倒是让她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晃儿被她这一声叹息叹得有些莫名，眼巴巴望着姜离：“皇上，你怎么了？”
姜离垂目看他一眼，那张清秀的小脸上，一双乌葡萄般的眼睛圆溜溜转来转去，看上去整个人显得格外灵动。低低一笑，姜离轻轻拍拍他的脑袋……
“没什么。回去吧。”
“哦。”晃儿乖巧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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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楚怀王府。
待到皇上姜离走后，楚曦一直在书桌前写写画画，也让自己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身后倏地响起一声轻响，楚曦的笔锋一顿，很快的，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下笔如游龙走蛇。
窗外，前不久还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涌聚了大片大片的黑云，分明是午后，天却黑得像是傍晚来临的时候，压抑得让人不舒服。
不多时，楚曦搁下了笔，一手撑住书桌边缘，杵在窗边静静望着外面，那滚滚黑云都映射入他的瞳眸，仿被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吸慑：“不知大人来，是所为何事？”他未回头，只是对坐在桌边的男人漫不经心的询问。
“在下是来探望王爷的病，看王爷安好，在下也就放心了。”男人笑了笑，眼底满是谄媚。
楚曦不屑的嗤笑一声：“到底是什么原因，大人你心里比本王清楚。”
这话让桌边的男人一阵尴尬，讪笑着说：“王爷，在下也是替王爷不值啊，这次莫名其妙就中毒，最后皇上却包庇幕后指使者傅九容，完全当做没发生过这件事，难道王爷就当真甘心了？”
甘心？楚曦又是一声嗤笑。
这次虽然不知傅九容为什么会得到皇上的力保，不过……既然先招惹到他，那可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冷冷一笑，楚曦拍拍手，信步走进窗下，抬头望着窗外，天空中已经不断有豆大的雨点落下，劈里啪啦砸在芭蕉叶声，带出一串串脆响。
“王爷这次的计谋可真是一箭双雕啊。”那人又叹了一声。
楚曦略略侧首：“哦？大人这话怎么说？”
“虽然皇上最后暴毙傅九容，但这次不管他有没有事，朝中那些党羽必定也会生出间隙，让傅九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风光无两了！”
楚曦眉峰一动，没有说话。
“表面上看来王爷的确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加上王爷在朝中不得干涉朝政的先帝密旨，也让朝中不少人为王爷报不平呢。”
一直听他说完，楚曦才冷冷一笑：“那大人你可就猜错了，这次的刺客事件……不是本王安排的！”
“王爷你就不必自谦了，这件事横看竖看都只有王爷才是最大的受益者，怎么可能不是王爷出手做的。”那人谄媚的笑着拍马屁。
楚曦懒懒动了动眼皮，没有再说什么。
是与不是，谁知道呢？
不知不觉，外面已经是瓢泼大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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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梭过如织人流，姜离和晃儿途经南门时，忽然看到一大堆百姓正围在护城河畔，交头接耳讨论着什么。
好奇心趋势，姜离带着晃儿一同挤进了人群，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原来是有人卖身为奴。可是那人的理由却让姜离暗感奇怪。
“奴家愿卖身为奴为婢女，只求各位大人能够让让奴家家人凑齐去临川的盘缠！”
一名长相清秀的女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在场的人。
“没事去临川城做什么？那里现在有瘟疫啊！”人群中有人突然细声说了句。
其他人因为都顾着围观那个女子，并未注意到，但姜离却听到了。
闪身避开其他人拥挤过来的人，姜离挤到方才出声的那个老人身边，装作不经意的打听：“这位老人家，你也知道那边出事了？”
这话本是试探，事实上姜离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老人家一听，惊慌的看了看四周，拉着姜离的衣袖连忙退后到一旁，尽量放低声音，道：“公子，你也是从临川回来的？”
姜离愣了下，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不，我是有……有亲人在那边。”
老人家惋惜地叹了口气：“公子节哀吧。”
“现在临川瘟疫横行，官府却死活压了下来，不许任何人上报朝廷。”顿了顿，老人继续道，“据说现在满城都在闹，那些一旦怀疑染病的就被关进官府地牢，死也不让他们出来，而其他没染病的人也不敢与他们扯上关系，人人自危。”
姜离抿抿唇，嘴角扯出一丝笑：“是啊。我还在想……难道除了临川城里的人，就一个人也不知道那里的情况吗？”
老人摇摇头：“不知道当地官府搞什么鬼，死活不准任何人走漏风声，我是前阵子离开临川城来龙城探望我儿子，也正好避开了灾难。”
姜离没有作声。
老人又说了几句就因为有事先行离开了，姜离站在与原地，看着前方看不到头的长街，忽然觉得心里一阵凉意。
“皇上，咱们不回去了？”眼看姜离突然改变方向，不再继续往宫门那边去，晃儿睁大眼睛。
眸底沁着一股彻骨的清寒，姜离勾勾唇：“先去一个地方！”
临川城位于大龙朝的最北面，那边常年都比其他地方冷，据说不到七八月都有可能下雪，气温极其诡异，条件艰苦。也正是因为这样，去那里的一半都是被流放的犯人，或者犯了事的囚犯……
临川城中爆发瘟疫，官府却生生压下此事，这代表着什么？
既然有人知道那边出了瘟疫这种大事，朝中却无一人禀报自己，这让姜离不得不想到一些糟糕的方向去了。
“咦？九王爷府上？”
抬头望着近在眼前的容安王府，晃儿一口气险些噎着了自己。
姜离没有作声，在前来应门的老管家惊异的眼神中，冷声问道：“你们家王爷呢？”
老管家吓了一跳，愣了愣才道：“回……回皇上，王爷他……在……”
顺着老管家手指的方向望去，姜离对身后的晃儿留下一句：“晃儿，你在外面等朕，不要跟过来！”说完就匆匆走了。
晃儿和老管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一路绕过迂回的长廊，姜离环顾四周，随便抓了个路过的丫鬟，问：“九王爷在哪里？”
姜离经常来王府，府上的下人又都是些熟面孔，所以认得姜离，当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结结巴巴地道：“王爷、王爷他……刚刚不小心掉进水里，现在正在房间里……”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姜离已经从她身边一闪而过，直冲傅九容的卧房去了。
“皇上，王爷正在沐浴啊！”
丫鬟瞪大眼睛，对着已经走远的姜离说出后半句。
可惜，姜离已经听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这是昨晚那章，后面更新的一章是今天要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