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生在皇室的悲哀(1/1)

六皇子也没再进过宫,他们也很久没看到太子了。但太子三年多前像变了一个人,只在夜里出没……

听六皇子的随侍说太子三年之前,中了六皇子下的剧毒,太子可能已经死了。

关于太子的事情是个禁忌,谁敢多嘴都是死路一条。

当然,知道的人也有好几个,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这队人都知道,有人把三年多前太子中了剧毒的事透给了给了外人知道。

那外人极有可能是临国现任皇帝,也就是当年的十皇子底下的探子知情。总之,那透了口风之人,前天些莫名其妙地投井自尽了,死前听说见鬼了。

他们与死的那人是好哥们,又经常喝酒,这事也是那人一次酒醉才说了出来。只是他们几个都是口风紧的,小命要紧,才没外传。

明明可能死了的太子,怎么还活了三年多?他们是越想越觉得后怕,连走路巡逻都开始打颤。

慕容澈的魂魄飘进了一间华丽的厢房。

那间房里的药味很重,还有一种密不透风的陈臭味。

可惜,他一缕鬼魂,闻不到。

床上躺着一名身着丝绸中衣的年轻男子,男子面容削瘦得过份,脸颊都深深地凹了进去。他的一条胳膊搭在被子外头,宽广的白色衣袖内的手瘦得只剩皮包骨。

他的双目紧闭着,眉头紧锁,表情畏惧,正在做着恶梦,嘴里喃喃着,“五皇兄饶命……皇兄饶命……我错了,皇兄……”

站在床边随侍的太监小全子摇了摇头,“六皇子又做恶梦了。这恶梦都做了三年多了,造孽啊。”

一阵阴风吹过,床上的六皇子突然醒了。

小全子却被鬼敲后脑勺,傻呆地站着,身体不受控地左摇右摆。

六皇子慕容琰睁着黯淡的眼眸,看着床前那一抹清透的身影,定了定神,“五……五皇兄?”

慕容澈微颔首,嗓音幽清,“我来了。”

慕容琰像是舒了一口气,看着他透明的影子,没有一点害怕,“你来了就好。”

淡淡地凝视了他一眼,“我来索命,你不怕?”

“我知道你已经被我毒死了,太子府里的那个根本不是你。”他的皮肤因久未晒太阳而惨白惨白的,神情疲惫,“三年多前,我向你下毒,我的筋脉也被你打残废了。三年多以来,我只能躺在床上,每日每夜,只要闭上眼,就梦到你变成了厉鬼,向我索命。我真的好害怕,我不断在梦里向你求饶。这一求,就求了三年多。真的见到了你的鬼魂,我反倒平静了。”

慕容澈无动于衷,“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恨呐,我不甘呐。我只比你小一天,你排行第五,我却排行第六。同一个父皇生的,父皇对你宠爱有加,从来不待见我。我自幼身体不好,好不容易养好了病,依然是个没有实权的皇子。即便你没有野心,浣月国的天下,却非你莫属。那也就算了,可你总一副要将江山送给我的嘴脸,明知道父皇根本不同意,你是在施舍我么?”

“你见过,会把江山拱手施舍给别人的?”

慕容琰一怔,“你不是真心的,你只是假意要把皇位让给我……”

慕容澈看着他的目光很是平和,“我有死劫在身,又岂会是假意。”

“所以,你若避过死劫,我永远坐不上龙椅。”

“你恰巧错了,我若活着,那张龙椅,你想坐,我才能随时让给你。而我若死了,如今将坐上龙椅的是慕容承浩。”

慕容琰眼里闪过怨愤,“是你,若不是你打废了我的筋脉,父皇根本不会把慕容承浩找回来……”

“君佑祺对浣月国虎视耽耽,你斗得过他?实话告诉你,我的死,你只是一条导火索。你向我下的毒,我已经寻得了解药,是我在续命之时,君佑祺黄雀在后。”把君佑祺怎么杀了他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我把你打残废了,你已构不成威胁,才能多活三年,不然三年前,你就会死在君佑祺的布署中。是父皇周旋着掌权,一直在等我。原是我错,生在皇室,你想要皇位,夺不到。而我,本该拥有皇位,却推不得。”

“你真的不想当皇帝?”慕容琰是怎么也不相信。世间,没有人不想当皇帝。

慕容澈凝聚念力,位于隔壁书房的笔墨砚台凌空从微敞的窗户飞了进来,飘浮在空中。

他修长的手执起磨墨的玉石,动作缓慢地磨着墨。

摊开手中的一块细致羊皮纸,他执笔在羊皮纸上一笔一画开始勾勒山川、线条,“很久很久以前,我坐了一次龙椅。那次,我得到了江山。”

“那是多久?”慕容琰不解。

“一千年了。”

“怎么可能?”

他睨了慕容琰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你印堂发暗,形容枯槁,命之将亡。告诉你也无妨。一千年前的天池国,皇帝生性风流,所玩弄的宫婢、或民间招募的没名份的美人亦不计其数,为其怀孕产子的女人至少以百计算。只是后宫斗争,真正产下来的男性子嗣三十几个,各个勾心斗角,互相陷害,死的死,残的残。最终形成两派。一派以七皇子凌血殇为首,一派则以我五皇子凌澈为首。我与凌血殇都是宫婢生的庶子,父皇儿子太多。

即便是正宫皇后、贵妃所生之子也不少,他们都有母亲的势力帮衬着,父皇昏庸,又重视贵族血统。我与凌血殇虽为皇子,在其余皇子背后势力的打压下,过得比下人还不如。我与凌血殇各自韬光养晦,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势力各自壮大。凌血殇手段残忍,二十几位皇子都是他暗中施计陷害至死。”

说着,他停顿了下,“二十岁那年,父皇总算注意到了我,要为我指婚。而我那个时候,一次微服出巡,正好遇见了一位民间女子。她的名字叫——云。云比我小三岁,相貌绝美,知书达礼,见识颇广,且医术过人。她曾几次救我于危难。我与她两情相悦,花前月下,动情之时,相拥、相吻、相知。”

想到了以前,他清澈的眸光里蕴起了陶醉、怀念、幸福,“她是个矜持的女子,说要把最美好的留在洞房花烛夜。我怜惜她,与她始终未越过最后一道防线。我发过誓,一定会娶她为妻。她说,她别无所求,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以我的身份,我需要各方势力以巩固自己的地位,包括娶娘家有势力的妻妾亦能得到某种程度上的助力。然而,我爱她,很间单的爱,只爱她,为了她,我可以不娶别的女子。

我一直以为她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凌血殇冒出来说,她不但知晓,并且连我与她的相遇,也是她刻意安排的。我质问于她,她竟不否认。我那个时候失望透顶,生气她隐瞒我,以为她接近我,不过是为了荣华富贵。

正巧父皇那个时候想把丞相之女指婚于我,我赌气跟她说出已答应了婚事。其实我已经拒绝了父皇所指的婚。

我那时已深得父皇宠爱,我拒婚一事气着了父皇,再加之父皇当夜遇刺重伤。父皇驾崩之前,立下遗诏传位给了凌血殇。我知道凌血殇一登基,凭我的势力,他根本容不下我,当夜我便策划着篡位,岂知,同样是那晚,凌血殇来找我,他说,若我把云送给他,江山就是我的。”

他一边认真地在羊皮地图细绘,嗓音静谧无澜,“我当时不但在为遗诏、篡位的事烦恼,也在因她刻意接近我,是因为我的权势而生气。凌血殇突然提出这样的条件,我假意答应着。”

慕容琰看到五皇兄眼里有着深沉的痛楚,可他依然宁静地继续描笔,“而我不知道的是,那天晚上,凌血殇不光是一个人来的,云在暗中,她亲耳听见我把她送给了凌血殇。”

说到这里,他似整缕魂魄都散发着悲伤,“天知道,我从来没想过要用云去交换江山。因为哪怕她真的是为了荣华富贵接近我,我依然爱她。我之所以假意答应,是因为我认为凌血殇这样一个残忍得六亲不认、为了皇位不折手段的人,是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连江山都不要。”

“他真的连皇位都不要了?”慕容琰难以置信。

“凌血殇来找我,那么好的机会,我当然欲杀了凌血殇以绝后患,可仍让他逃了。恍然之中,我似看到一名与凌血殇一道撤走的黑衣蒙面人,身影很像云。那时,天亮了……我没有多余的思考时辰,为免凌血殇捷足先登,我控制了皇宫,率先一步登基为帝,凌血殇旗下势力纷纷投降。

自我登基,凌血殇竟然没出现,他甚至派人送了封信告诉我,父皇的遗诏放在了何处。他在信中说,云认同了我用她交换江山的提议,她成全了我,自此,云便是他的女人。”

慕容澈悲凄得整缕魂魄都透着空洞,“我发了疯一般地找云、找凌血殇。凌血殇带着云消失了!凌血殇那个残忍的疯子真的为了云不要了江山!我没有

烧遗诏,我要把江山还给他、我要云回到我身边!坐上了那张龙椅,我寝食难安,我坐若针毡,我****夜夜想的都是云的笑魇、想的都是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刻……没有她,我要江山何益?江山是用她换的,我想起来便生不如死,那时,我才知晓,她是我生命中的一切……”

他的声音总算有了痛苦,“我几乎派了所有的势力去查探他们二人的下落,可查不到他们的踪迹。我一想到云与凌血殇双宿双栖,我的心便痛苦难当。我后来查到,云是邻国的落云公主,邻国帝君想让她与天池国联姻,她一向有主见,是以只身前来天池国考察想嫁之人,她要亲自择夫婿。据她的贴身丫鬟说,

云她起初确实不知道我的身份,以为我是平民百姓,见到我后,看我入眼,才刻意接近我。她知晓她父皇不会同意她与一个平民成婚,她还想与我一同逃婚。她也只不过比我早了没多久知道我的身份。她起初没有告知我,她是公主,乃因以为我是平民,不想我一个平民有压力。而我质问于她的时候,我竟然怀疑她别有居心。她一生气便没有解释。当她要解释她没目的的、只是喜欢我的时候,却听到我把她送给了凌血殇换取皇位……等我悔悟,却再也寻不着她。我派人找了她与凌血殇一生,都没有找到。或许她与凌血殇已成就一生鹣鲽情深。”

清凉的泪自他的眸眶滑落,一缕幽魂,泪滴在地上,了无痕迹,“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误会了她。我不怪落云。我依然记着与她的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穷我凌澈一生,只娶她一人为妻,别无二心。我即便为帝,不立后妃,我亦无后嗣。我等了她一世,她没有回来。在我驾崩前,我立了遗诏让皇弟的子嗣继承了皇位。我魂落黄泉,心心念念都是她,不愿投胎,在黄泉碧落独自苦等,总算等到她今世轮回的契机。不知何故,她于此世竟在十八岁时才会魂附长乐候府凤惊云的躯体,而曾经长乐候府原本的凤惊云拥有十八年的寿命。我便带着前世的记忆转世今生,一心一意只等与云再续前缘!”

慕容琰震惊了,从未料想,五皇兄的过去竟然会是这样。

“你说,我在乎浣月国的皇位吗?”慕容澈摇了摇首,“上一世,因皇位与云错过,我最不要的就是皇位。我凌澈也好、慕容澈也罢,从来都只要云。不论是前世的她,还是今生的她,我要的只有她!”

悄悄潜在窗外一隅的凤惊云背靠着墙,内心一阵剧烈的抽痛,两行清泪自她洁白的面颊滑落。

一千年、一千年啊!

若不是她觉得明天就要起程去沙漠,慕容澈也许会同行,那么他今夜必会做一些想做的事情,于是她用方初学的道术在自身施了一道能在鬼魂面前隐身的咒术,从而跟踪了他。

好在她的磁场、意志强大,即便澈的鬼魂不现身也能看得到,才不至于跟丢。

不然根本无法得知慕容澈竟然等了她这么久,上穷碧落下黄泉,等得连灵魂都已沧桑憔悴!

原本还想着,帮慕容澈查清死因,助浣月国渡过难关,就能清了他几度救她的恩情。要是再帮他寻找回魂镜,那就更不欠他了。

可事实,慕容澈根本什么都不要,他一心只求等到她。

泪落无声。

她欠慕容澈的,根本就是倾了所有,也无法偿还。

像是察觉到窗外的动静,慕容澈清澈的瞳仁迸射出锐利的眸光,“谁?”

由于凤惊云在鬼魂跟前隐了身,即使他以恶鬼的强大念力透墙而视,仍看不见外头的人。

同样在转角处的君寞殇一脸肃杀之气走了出来,“朕。”

“你什么时候来的?”见是他,慕容澈蹙了下好看的眉宇。

“你来六皇子府的时候。”他目不斜视,不想慕容澈知道惊云也在场。

“你跟踪我?”慕容澈微嘲地笑了,“没想到半面邪魔有兴趣跟踪厉鬼。就不怕我杀了你?你要知道,我根本不若表相那么无害。厉鬼,会随时杀人夺命!”

君寞殇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凭你若杀得了朕,朕又岂会站在这里?”

慕容澈细睨了他僵白如尸的面孔一眼,“我真想不明白,我为了落云付出了这么多,等待千年,为何今生,仍会与她错过。”

“那是因为,她从来只能是我君寞殇的女人!”君寞殇手中暗诀一道符咒,对于觊觎他的女人的一只鬼,惊云感动,他可不会。

惊云脸上的泪灼痛了他的心,他不允许自己的女人为别的男人哭,哪怕那是只鬼!

他想将慕容澈的阴魂击个烟消云散、让他永远不能跟他抢!

强忍着没有下手,是她在边上。虽然她对鬼隐了身,人却是能看见她的。她定然不想他伤了慕容澈。

“想不到前一世,你跟我抢落云,今生,你仍然在抢!”慕容澈阴森地盯着他,“你知道为什么我死于君佑祺的手,即便恢复了记忆,我仍未去找他报仇吗?不单是以我的修为只能跟他拼个两死便宜了你。更因为,你才是我真正的绊脚石……凌血殇!”

君寞殇一挑眉,“原来我前世叫凌血殇。可惜,朕没有前世的记忆。那也无妨。前世,你输给了我,今生,你根本没有机会!”

慕容澈惨然地笑了,一缕厉魂忽明忽黯,“你应该庆幸,我是鬼,不是人。否则……不论用什么手段,我都会让云回到我身边。你等着,等我还阳,我定要将属于我的云抢过来!”

“想还阳?不可能!我先灭了你!”哪怕惊云不会希望他伤害慕容澈,君寞殇也忍无可忍,一道灭魂咒打出。

慕容澈鬼影一闪,于原地消失,瞬间转移到君寞殇跟前,魂体转化为通体透红的厉鬼。

那尖长泛青的指甲往君寞殇的颈项掐,

君寞殇像是也会瞬移一般,黑影一闪,侧避的同时又是一道灭魂咒击出。

慕容澈腹腔无限膨胀的暴戾之气化为强颈的气流,围绕君寞殇炸开。

砰砰砰!

院子飞木走石,发出巨大的爆响。

六皇子府的几队侍卫相继赶来,还没进院,就被强大的气流击得皮肉爆破、肢飞脑断而亡。

一队又一队的侍卫赶来,没有人看清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事,全都魂归离恨天。

一透明的红影与黑影缠斗,身形快如闪电,招招致命,人与鬼的戾气、真气混杂,连房屋都给镇得几近塌毁。

凤惊云目不转睛地看着人鬼恶斗,虽然早就知道慕容澈是鬼,还是只厉鬼,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慕容澈充满戾气,杀人如麻,每因慕容澈而死一个人,他的魂体便更鲜红,戾气更重更爆、仿若要失控一般……

她有一种错觉,再下去,慕容澈的戾气将难以收敛,再难控制。

有点庆幸她今晚来了,否则,这一人一鬼,哪一个有事,她都不希望看到。

解了身上对鬼魂的隐身咒法,她一道强劲的掌风打出,掌风不但化了符,且真气强劲,既能伤人,又能打鬼,强行将恶斗中的人鬼隔开。

君寞殇与慕容澈被震退几步,同时向她看过来。

她面色冷凝如霜,只留下凉得森寒的四字,“没有下次!”身影已消失在夜幕中。

一人一鬼皆明白她说的是不许他们再有打杀对方的心思,否则……

他们承受不起她的怒气。

君寞殇握紧拳头,额际青筋暴跳,厉瞟了慕容澈的鬼魂一眼,黑影一闪,追随凤惊云而去。

慕容澈呆呆地飘在院子里,红厉的魂魄逐渐恢复清白透明的色泽,嘴里喃喃,“她知道了……她知道了……”

即便再苦、再难,哪怕恢复记忆之后面对君寞殇这个宿世情敌,他依然装得平静如水,只想瞒着她,不想她知道,他等了她千年。

只因他连个实体都没有,他给不了她幸福。而她的身边,已经有了君寞殇,她甚至有了君寞殇的孩子……

天知道每次看到君晟,他的心有多痛,痛那不是他的子嗣,可他的心里又多爱那个孩子,因为是她所生。

也许是魂魄历尽了千年沧桑,他爱她胜过自己的命,他没有资格伴在她身边,却也不想破坏她的幸福。

他不要她还什么,甚至只想默默的守着她、看着她就好。

可惜,连这么简单的一点,他都快无能为力了……

没有实体的心剧痛着,他的魂体似乎更白更惨淡透明了。

飘回了慕容琰的屋子里,他继续执笔,仿若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继续执笔完成羊皮纸上的地形图。

瘫痪在床的慕容琰吃力地微抬起首看着五皇兄清澈的魂体,心下愧疚难当,“五皇兄……臣弟错了!臣弟不应该跟你抢江山,臣弟不该害你。否则也不会是今天这样……”若非如此,也许五皇兄不会死,那他也不会被五皇兄打得残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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