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湛是丹阳县令之子，算是丹阳首屈一指贵公子，年少多金风流俊朗，自然是闺阁小姐们爱慕对象，再加上他颇有几分诗才，难免便有些恃才傲物，对裴衍之流便加看不上眼了。
只是辈份管那里，裴衍又是他七舅母弟弟，长辈面前，表面上该有礼数也不能少了。
所以此刻面对季月娥问话，齐湛收拾了心情，折扇轻摇，回以一个亲切温柔笑意，“不过是好奇裴表叔看什么，你知道丹阳这地块难得有什么是他上心！”
齐湛这话说得便有几分嘲讽意味，跟他身边几个世家子弟都轻声笑了起来，季月娥微微皱眉，虽然她对裴衍谈不上喜恶，但却有一丝敬畏，就连祖父也说过没事别去招惹他。
如今齐湛这一番话语便是明嘲暗讽意有所指，季月娥不由捏紧了手中罗帕，目光下意识地转向了裴衍。
裴衍冷冷目光扫了过来，一股沉寂气势如山岳一般压迫而来，一众世家子弟立马收了笑意，连齐湛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了。
这时，裴衍才不以为意地扯了扯唇角，“丹阳这地块确实没什么值得我上心……这也要见仁见智！”
“不过，你既然叫我一声表叔，表叔还是教教你好！”
裴衍话说到这里，已是伸手夺了齐湛折扇，左右看了一眼，唇角已是噘起一抹不屑轻笑，“这是颜真卿真迹？”
“自然是。”
齐湛挺了挺胸膛，周围一众崇拜仰望目光中不觉间又来了底气，“这是家父从坊间花了高价钱买回来，据说是颜真卿失传多年《湖州帖》真迹！”
“真迹？我看一文不值！”
裴衍勾了勾唇角，他不介意适当时候打击一下齐湛这过度膨胀自信心，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你懂什么？！”
齐湛气极扬眉，似是想到了什么，旋即唇边已是闪过一抹嘲讽笑来，“裴表叔离开上京之前也是高门大户少爷，不过当时年纪尚轻，怕是不懂这些古玩真迹妙处，如今……又辗转流离，哪有机会接触这些，一时认错也是常理。”
“我看也是。”
“齐少爷所言甚是……”
“有理有理！”
周围一众很狗腿附和声，纷纷以齐湛马首是瞻，就连季月娥眼中也是闪闪发亮，看向齐湛目光中含着毫不掩饰爱慕之情。
齐湛微一拱手，意气风发地撩了撩额前垂落一小缕碎发，这才将手伸向裴衍，“裴表叔若是看完了还请归还，这东西弄坏了你可赔不起！”
原本以为裴衍听了这一番话必定会心生羞愧之意，却见他眸子一眯，唇角笑意缓缓加深，不知怎，齐湛只觉得心中突突地跳，垂身侧手缓缓握成了拳头。
“裴舅舅，既然这是真迹，你就还给表哥吧，以免这物件有损！”
季月娥也跟着劝了一句，只是话语中含着几分小心翼翼。
裴衍却是“唰”地一声将折扇完全展开，就着有字一面展示给众人看，沉静中却透着张力声音奇迹地平息了周朝喧闹，就像清泉跌落翠湖激起阵阵涟漪，立时便让人有种肃然起敬感觉。
只听他道：“颜真卿《湖州帖》又称《江外帖》，若是他本人真迹，用笔应是侧媚多姿，可你们看，这折扇上所书完全不像颜书中锋多”屋漏痕“之意，倒和米芾行书很接近，从书体上来看，完全可以定为米书，这便是上京古玩市场里有名宋仿！”
“呀！”
“是不是真？！”
裴衍话音一落，人群中立时爆出阵阵惊讶声音，隐隐含着一丝幸灾乐祸或是好奇意味轻笑。
齐湛往四周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人群已经聚集了过来，看着那些目光隐含讥讽和嘲笑地向他望来，原本白皙脸庞倏地涨红一片，他伸出颤抖手指指向裴衍，咬牙道：“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找个懂行人来一看便知，齐大人想来也是受了小人蒙蔽，贤侄定要为齐大人讨个公道才是！”
裴衍这样说着，当真是一本正经地将折扇递了回来，接着摇着头，一副十分惋惜兼痛心模样，加上他那副肃然表情，人群里有十成都信了九成，还有一成自然是盲目追随着齐湛那一众。
连季月娥也是小心翼翼地拉了拉齐湛衣袖，带着几分疑惑，低声询问道：“表哥，这真是赝品？”
“我哪里知道？！”
齐湛此刻已经被裴衍气得肺都要炸了，原本风仪自然都丢了一边，此刻还被季月娥这样带着怀疑表情望着，他哪里还能冷静以对？
好似被裴衍这样一说，他原本笃定都变得有些不确定了。
齐湛那样严厉声调，疏离凶狠眼神，立时便让从来没有受过委屈季月娥红了眼眶，她低低地抽泣了两声，却硬是咬紧了唇不敢再还口。
人群里又是一阵指指点点，齐湛哪还有心思再面对这些人，衣袖一拂便拨开人群扬长而去，季月娥只微微抽了两声，立马便步跟了上去。
齐湛家世地位摆那里，也只有她去就他，即使心中有万般委屈，季月娥也认了，谁叫她一颗芳心早已经落了他身上。
齐湛怒气冲冲地向前走去，激起身后一阵烟尘，连季月娥追呼声都被他彻底抛了脑后，直到再也听不到身后人群议论和嘲笑，山腰处一个拐角地他才停住了步伐，泄愤似地一脚踢了一颗歪脖子树上，拳头捏得死紧，咬牙切齿地道：“裴衍，你给我等着！”
当着这么多人面，裴衍竟然敢生生地落了他脸面，丹阳这块地界上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事，这对于一向好脸面齐湛来说可是奇耻大辱。
不过就是一个没落官员子弟，能有什么依仗？
齐湛眸色渐渐沉了下来，泛出一丝阴狠之色，他会让裴衍知道，得罪了他会是什么样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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