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73】章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1/1)

正房旁花厅里,季家几个小辈正焦急地等待着。

眼见着容芷扶着季老太太出了屋向着花园而去,众人都有些诧异,季海棠不由攥紧了季重莲衣袖,低声道:“五妹妹,你说今儿个到底是什么事?”

季重莲抿了抿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三伯父那模样……”

自从她见过季明忠后,她便觉出了他高调,如今季老太爷都不了,季老太太根本压制不住,如今主动携了容芷离去,或许也是向季明忠传递示好信号。

丈夫离世,疼爱儿子忤逆不孝,饶是坚强如季老太太怕也免不了心中悲凉,对从前看不过眼庶子也已经没了心思再去苛责。

季重莲只希望季老太太退去这一步,真地能换来季明忠重考量。

“大姐姐若是便好了。”

季海棠喃喃自语,双手绞身前,十个指头不安地交叠着。

“大姑母已是派人去寻了,相信很就有消息,你也不要太担心。”

季重莲拍了拍季海棠手,目光却是透过一旁壁纱橱向里往去,几个哥儿便坐旁边,只间或能听到季崇宝和季崇亮声音,季崇泽与季崇宇却是静默无言。

不一会儿三太太姚氏也转出了屋,叫上季崇泽便走,季崇亮犹豫了一阵,也跟着离去了。

季崇宝没劲地摊了摊手,瘪嘴道:“三房一家子都神神叨叨,四弟,你可不能学了他们!”

“我想去看看我姐。”

季崇宇站了起来,季崇宝展开双臂撑了个懒腰,摆手道:“你去吧,横竖我就这边歇着,有事再唤我。”

季崇宇点了点头,便转过了碧纱橱,季重莲恰好目光看了过来,俩姐弟心有灵犀一同向外走去。

季海棠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壁纱橱那头,不由轻声一叹。

季崇宝从来就是个万事不管混世魔王,从前还有季芙蓉能约束着他,自己这个二姐说话他可是听不进分毫。

分家事情很就落下了帷幕,当时季老太太选择撒手不管,任由着大房与三房闹腾,同时将四房也摘了开去,就是知道季明忠不会只平白便宜了大房,势必要有一番较汁,而大房为了争取自己利益也定会将四房给一同攥进去,以求得利益大化。

分家结果总体来说还是令人满意,足以证明季明忠还是顾念着骨肉亲情,这刀子也割得不狠。

季家祖宅与祭田自然是归大房,这是要世代相传下去。

季家原本外只有五间铺面,可这十年来季明忠运筹帷幄之下共扩展到了二十二间,分布各地中心城市。

季明忠留给大房和四房各六间铺面,自己余下十间,然后便用现银补偿了两房,各房分得了三万两银子,大太太虽然心中满意了,却还想要挖得多,也许季明忠隐瞒下利润还多。

季明忠却是一声冷笑,毫不留情地将大太太嘲讽了一番,他给两房铺面都是收益稳定,且与丹阳上京两处离得都近,若是大太太不愿意,他大可以换成远地铺面,再多加两间,可银钱方面就要相应地减少才行。

这一番比较下来,大太太忙不迭不摆手,只握紧眼前利益才是正经,只是对四房也得到与大房相等东西她又有些不满了。

可季明忠哪会听到唠叨,讲明了四房东西是留给季重莲姐弟,至于那个忤逆不孝气死老父季明宣他根本没有考虑内。

这样一说,大太太再厚脸皮也不好和子侄们争家产,说到季重莲姐弟,那是母亲早亡,剩下一个父亲又如此荒唐,俩姐弟遭遇已经够可怜了,任谁也不好再苛待他们。

分家事情至此告一段落,季老太太基本满意,又给容芷送去了好多贵重东西,季明忠心里本就噎着一口气,眼下好歹算是心理平衡了。

至于住地方,季老太太也搁下了话,只要三房不想着搬走,那么大家还是住一处,只是帐目用度上各管各,再不用凑一块了。

考虑到季重莲姐弟还年幼,四房那一份家产暂时由季老太太保管着,这谁也没有意见,而他们姐弟用度则由老太太管了。

季老太太算是跟着大房过活,附带着四房两个拖油瓶,大太太起先还是有些不满,而知道老太太愿意用自己私房养着他们便闭嘴不言了,只是心里不断腹诽,这两姐弟虽然没有了母亲,可如今有老太太一力照拂着,那运道可不是比一般人都要好得多!

*

季芙蓉夫妇终于七日后抵达了丹阳季家老宅,而这时却已是五月末了。

这一天,几个姑娘正陪坐季老太太屋里,连同大太太、季明瑶母女也,几人正说笑间云霞便进屋禀报了这个好消息。

是石府丫环来传话,说是季芙蓉夫妇一会儿便进来拜见。

大太太抹了抹泪,双掌合十地喃喃念道:“我就知道芙儿吉人天相,必定不会出事。”

“还是辛苦了大姐派人给寻到了,嫂子如今也不用担心了。”

季明瑶跟着附和了一句,丹阳呆了一段日子,她整个人觉得轻松多了,只女儿还是有些不适应,就盼着回上京去,她也很是头痛。

“待会你可要好好谢谢明惠。”

季老太太也发话了,大太太自然是忙不迭地点头,又转头笑道:“那一次迎亲之时,童姑爷也是匆匆进来拜见了一番,想必老太太都没看仔细呢!今儿个几个丫头都,也好见见他们姐夫!”

季明瑶脸色一僵,大太太这话完全是将她这个四姑母给摘了出去,她心情立时便有些不好了。

齐暖玉却是一旁不以为意地噘了噘嘴,童经年是什么人她可是早有耳闻,自然是对这个表姐夫没有什么期待。

季老太太看了季明瑶一眼,暗自摇了摇头。

她这个女儿性子她了解,娘家时便是傲气得很,如今婆家受了挫折,面上仍然绷着,连对她这个母亲也不敞开胸怀了,母女间隔膜由此而生。

可再怎么说也是自己身上掉下一块肉,老太太自然是痛惜季明瑶,她愿意找借口丹阳呆着,老太太也是欢迎。

只这个外孙女齐暖玉性子似乎娇惯了,若是不及时纠正过来,真怕她以后落下个不好名声。

季老太太也有意让季重莲与季海棠与齐暖玉多接触,指不定就能将这别扭性子给矫正过来,也算是帮季明瑶管教女儿了。

季芙蓉夫妇是被季明惠给领着进来,只是季明惠脸色有些不好,兀自阴沉着。

大太太却没留意到,只见着女儿平安归来,忙欢喜地迎了上去,嘘寒问暖一番。

季芙蓉脸色显得有些苍白,身上月白色小衫半不旧,腰下只系着一条藕合色八幅绫裙,全身上下朴素至极,连发饰也没有带上一个。

大太太显然也是注意到了,季芙蓉便低声解释道:“来得匆忙,便没有注意这些旁。”

“这是你出嫁后第一次归家,来给你祖母磕个头!”

大太太说话间已是让灵芝取了两个蒲团过来,一旁站着童经年却是微微皱了眉,他能陪着季芙蓉归家已实属不易,眼下还让他行跪拜礼,他堂堂东阳伯家公子,如何能对一个没有品阶老太太行这种大礼?

季老太太也留意到了童经年脸色变幻,心下已是沉了几分,一拂手道:“咱们这里不讲这些虚礼,随意就行。”

老太太这是为季芙蓉考虑,也是怕她难做人。

季芙蓉遂矮身一福,童经年旁拱了拱手,便算是礼过了。

大太太又带着童经年认亲,与四姑母季明瑶,表妹齐暖玉以及季家几位姑娘厮见了一番,也算是混了个眼熟。

离得近了,季重莲这才有空隙打量了一眼童经年,他着一袭深紫色广袖长袍,胸口绣着浅紫色团花,袖口处有暗金团花纹,腰间佩着白玉带,显得他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只是那双细长眼睛微微上挑,目光一闪一闪显出几分轻佻。

季重莲目光望了过去时,只觉得那童经年也回望了过来,唇角挑出一抹不明笑意,她连忙低下了头,目光微侧,见着季海棠也是不好意思地低垂了目光,脸颊微红,想来也是经不住童经年这般肆无忌惮打量。

季明惠咳了一声,看向童经年目光已是不善,“童姑爷周车劳顿,不如先去歇息着。”

童经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目光又季海棠与季重莲身上打量了一番,几乎是略过了齐暖玉,这才拱手一礼便退了下去。

大太太还跟童经年身后问候了一番,直至将这位童姑爷送出了屋,又安排了丫环带着下去休息,她这才转回季芙蓉身边,眉头皱起,“怎么姑爷下去了,你也不跟着送送,就算做做面子也要装着贤惠,可不能因为回了娘家以为万事无忧就怠慢了去。”

季芙蓉咬着唇,却是沉默不言。

季重莲见状忙走上前来拉起了她手,笑道:“大姐姐难得回家一趟了,祖母知道你归来别提有多开心了,这精神头也好了不少!”

“五妹妹……”

季芙蓉抬起了头,眼眶已是微微发红,只是倔强地不肯落泪,不知道是为了再见亲人喜悦,还是其他。

季老太太已是对着季芙蓉招了招手,近得跟前才将她看了又看,抿唇道:“这人是瘦了些,不过看起来清丽……如今你也是嫁了人,凡事都要以夫家为先,也别太顾念咱们,横竖有这几个丫头陪着,我老婆子也不觉得难熬了。”

季明瑶也走上前来,拉着季芙蓉手,笑道:“果然嫁了人姑娘就是不一样,今后咱们姑侄上京可要守望相助,若有什么难处可记得来知会我一声。”

“劳四姑母记挂了。”

季芙蓉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却是转向了季明惠,手中绢帕不由握紧了。

这次事情可只有大姑母知道,若是她真地告诉了季老太太,那也不过是让家里人多了一份担忧罢了,如今一切已成定局,再无改可能,她宁愿将这种苦藏心头,只她一人默默忍受就好。

想到这一点,季芙蓉恳求目光不由转向了季明惠。

季老太太不动声色地看着,半晌,才沉吟道:“大丫头也是累了,二丫头、五丫头,你们俩陪着她先下去歇息,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

季芙蓉咬了咬唇,又看了一眼季明惠,终究是有些不情愿地转身离去。

季老太太又转向了季明瑶母女,“你们母女也先下去吧!”

季明瑶应了一声,齐暖玉却是不以为意地瘪了瘪嘴,她才不爱听这些长辈们唠叨,能早些离去自然是好。

“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眼见季明瑶母女退了出去,季老太太这才将目光转向了季明惠,“是你差人去寻来,中途有什么意外变故应该是瞒不过。”

“老太太这是什么话,难道大姑太太还会对咱们有所隐瞒?”

大太太皱起了眉,又有些不满地嘀咕了一声,纯粹是觉得季老太太有些没事找事,对童经年这个姑父也不热切和善,让她脸上挂不住,“我看芙儿他们夫妻挺好,能有什么事?!”

“没让你说话!”

季老太太冷冷地瞥了大太太一眼,“若是你不想听管离开,没人拘着你!”

大太太这才住嘴不言了,闷闷地坐了一旁。

季明惠有些犹豫,踏进屋前季芙蓉已经不止一次求过她,她内心也很挣扎,实是想不到童经年竟然是那样人,那么季芙蓉嫁过去到底过着什么样日子,她真不敢想像。

“老太太,这事大丫头不愿你们知道,您就……”

季明惠咬了咬唇,低头叹了一声,季芙蓉是多好一个姑娘啊,若不是大太太一意孤行也不会嫁入那样人家,看着表面是风光了,可这内里苦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大姑太太,你这话我可不爱听!”

大太太当下忍不住了,抢先道:“我就不信咱们芙儿还能被欺负了去,东阳伯是什么门第,岂会不注重自己脸面?!”

“高门大户里也能出衣冠禽兽,弟妹也不要将人都想得太好了。”

季明惠心下有怒气,止不住便刺了大太太一下,这下是撩起了大太太怒火,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眉头一竖,“敢情大姑太太是说童姑爷?”

季明惠哼了一声,反而转头不言了。

大太太却是不依不饶地逼近了过来,扯着嗓门道:“大姑太太既然说了这话,那就要对这话负责,童姑爷到底有什么不是地方,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可不依!”

季明惠依旧冷笑,看向大太太目光已是多了一丝不屑和轻蔑,季芙蓉摊上了这样母亲也是她命不好!

“好了,这像什么话,给我坐下!”

就大太太唾沫横飞,那手指都要戳季明惠脸上之时,季老太太发话了,威严冷厉声音化作一层重压袭来,大太太举起手僵住了,整个人一抖,脚步不由向后跌退了两步,却是万分委屈地看了季老太太一眼,轻声抽泣道:“老太太也不看看大姑太太是怎么说话,童姑爷好歹出自东阳伯家,那样高门大户哪容得这种抵毁之言,我不过是不服气罢了……芙儿也是您老疼爱孙女,您说什么也要给她争回这一口气啊!”

“明惠话还没有说完,你激动个什么劲?”

季老太太低斥了一声,这才转向季明惠,面色一沉,“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索性一道说个痛,我看出你对童姑爷不满,到底是因为什么事,你也要说个明白!”

“我不希望大丫头受委屈,也见不得她难过,你这个做姑母若是还痛惜她,那就把发生事情说出来给我们听听!”

季明惠想了想,有些无奈地点了头,这才缓缓说出了事情始末。

原本大家还以为季芙蓉夫妇途中遇到了什么变故才耽搁了,变故是有,不过却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这童经年也真不像话,明明是跟着季芙蓉一同回丹阳奔丧,中途歇路上却被一个女戏子给迷住了,那里盘桓多日,包场听戏,调笑作乐,简直是斯文扫地。

童经年这样放浪形骸,季芙蓉却是没有办法,又不想提前归来惹得家里人担忧,无奈之下只有那地方多作停留,若不是何良找了过去,童经年还不想收场呢!

就算是这样,童经年也走得不情不愿,离开之时竟然还给那戏子赎了身,外赁了个院子,这是光明正大地养起了外室,而他与季芙蓉成亲才不到三个月就能做出这样事来,怎么不叫人气怒交加?!

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瞧瞧童经年看两个姨妹目光,这般轻佻放肆,长辈面前也毫不忌讳,真不知道东阳伯家怎么会出了这种败类?!

季明惠这下算是慢慢明白了,怪不得上京好人家姑娘都不愿意嫁给童经年,即使有东阳伯名头后面撑腰,可谁愿意将自家姑娘嫁过去给人糟蹋?

也只有像大太太这般,被名利迷花了眼,相信天上会掉馅饼,这才害了自己女儿。

季明惠痛陈一番,言语里免不了对大太太指责,当初若不是她一意孤行,回来听听他们意见,让季老太太做后决断,眼下也不会是这样情景。

大太太勉强听完了,却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季明惠一眼,转而低头喃喃道:“不可能吧……若真是这样,芙儿怎么半点没有透露?”

“她还不是怕你这个做母亲担忧,这才忍了下去!”

季明惠冷哼一声,面色不郁,“你自己贪图富贵名利,偏生要将女儿往火坑里推,世间竟然还有你们这种父母,我真是为大丫头不值!”

大太太还想辨驳,嘴唇翕合了两下,却恁是吐不出一个字来,童经年之前上京城传闻她不是没有听说过,可总想着成亲后就会有所收敛,哪个贵公子不是这般过来,而季芙蓉也不是没有手段人,怎么就治不住自己相公呢?

季老太太沉下了脸色,一言不发,只是看向大太太目光冷冽地犹如冰刀,让人止不住地全身打颤。

屋内空气仿若凝滞一般,大太太只觉得冷汗顺着背脊而落,已经浸湿了内里衣衫,她心里也是忐忑,怕季老太太真地怪罪于她。

因着季芙蓉婚事,两婆媳本就生了嫌隙,如今知道季芙蓉过着这般日子,老太太怎么还会原谅她?

就大太太忐忑不安之时,季老太太却是沉沉地闭上了眼,轻声一叹,“这事你们谁都不许提及……若是大丫头真地解决不了,自会向咱们求助,眼下先看看……”

“老太太!”

季明惠诧异地转头,季老太太对季芙蓉疼爱那是明眼人都知道,眼下却选择了冷眼旁观,却是什么道理?

“他们毕竟已经成了夫妻,这样短日子还看不出什么,日子还长呢,且走着瞧着!”

季老太太有些疲惫地摇了摇头,“且大丫头这般隐着瞒着,就是不想让咱们知晓,好歹也姐妹几个面前给她留份面子!”

季明惠沉默地点了点头,大太太却是松了口气,心思一转,这事别人不好问及,但她这个做母亲地却能私下提点着,只要不太露骨,总能劝说两句。

家以和而贵,男人外逢场作戏也是有,只是季芙蓉别往心里去,握住自己房中大权才是正事,将来再生个儿子地位便稳固了,只要权力握,还怕男人花心吗,就算娶几个婕娘,不也还是任她拿捏?

想到这一点,大太太好歹算是稳住了心神。/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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