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举着话筒说的，声音一下子传到了全场。全场又安静了下来，所有人望着叶辰。
陈健听了，笑着说：“不唱歌吗？那你有什么表演？”
叶辰望了望陈健手上了吉他，然后眉毛忽然皱了皱，那表情，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然后又扫了扫周围，似乎忽然发现了什么。
察觉到叶辰那眼神，陈健虽然表面上不好显露，但眉毛还是微微皱了皱。
在场的观众，不乏眼光尖锐的，看到叶辰那细微的表情变化，又是引发了一阵小声的议论。
叶辰的目光忽然停在了某个方向，陈健顺着那方向看过去，是一架钢琴。下一个节目是一个女生的钢琴独奏，这是提前准备好的。
这是……
陈健目光一凝，直直地盯着叶辰。不只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了叶辰的身上。
叶辰迈开步子，朝那钢琴走去，走到旁边，跟那边正在待命的工作人员说了几句。他正站在幕布的边缘，观众们大多只能看到叶辰，却看不清楚他在干什么。
几秒之后，叶辰往后让了一步，一架黑色的庞然大物在几个工作人员的抬举下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现场一片安静，所有人注视着那慢慢被搬到舞台中心的黑色钢琴。
陈健看着这钢琴在自己面前放下，脸上透出些许惊色，望向了叶辰。
工作人员撤去，叶辰在后面搬了一个椅子，放到钢琴面前。正欲坐下，看见陈健还站在那里，拿起话筒，说：“陈健同学，可以下去了吗？”
陈健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走了下去。
在场观众中响起一片杂乱的声音，有起哄讽刺陈健的，也有对叶辰的举动表示惊叹的。这般明显的举动，大家都已经猜到了叶辰接下来要做什么。
陈健走下舞台，走到几个人的中间，那几人好像是他的朋友。
“嘿，表演不错啊。”
一个家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还行吧。”陈健笑着说。
另一个人看着台上，对着陈健问道：“你看那……你不是说他不会……”
听到这话，陈健脸色不由得一变，沉默了一下，然后转过身，站在他旁边，看着台上冷冷地说：“是乱弹琴哗众取宠也说不定。”
“是啊，看他那样也不像是……”
“是啊……”
周围几人都应和起来，陈健的脸色也稍微缓和了几分。
叶辰把话筒架子头一扭，对向钢琴，然后缓缓坐到椅子上。
这一简单的坐的动作，此时却有了些特殊的感觉。叶辰整个人的气质，仿佛随着这一坐，瞬间转变。方才还是随意带着些潇洒的感觉，坐下去之后，便全部转为一种静，一种仿佛能让一切沉寂下来的静。
叶辰没有动作，他静静地坐着，手放在膝盖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琴。
现场也随之安静了。
一秒，两秒，三秒……
十秒过去了，叶辰还是没有动，面上的神色却是更平静了，仿佛无波古井，无悲无喜。
这时，人群中开始出现一些细小的声音了。
“弹不弹啊？”
“会不会？”
“不会装笔吧？”
“还不开始？”
……
议论声不大，却是开始慢慢蔓延。
“我说吧，那小子就是装个样子罢了。”陈健旁边的人嘲讽地说。
“是啊，就说嘛，看他那样？”
“是啊是啊……”
看着久久不动的叶辰，听着越来越大的议论声，陈健似乎感觉也安定了几分，眉头开始慢慢舒展。
当——
琴音骤然响起，如同一丝波澜，蔓延到全场，说话声也被骤然抚平。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汇聚到叶辰的身上。
他的一根手指，已经放在了琴键上。
忽然，手指动了起来，仿佛静止的时间骤然恢复运行。
琴音开始零零散散地飘出，然后，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密集。手指仿佛已经失去了控制，或者说，是受到灵魂的控制，一次次起落，绽放出一个个连缀的音符。移动的如此迅速，仿佛刚一触到就已离开，但释放出的琴音却是如此饱满有力。
旋律飘荡，仿佛能渗入人的灵魂一般，袭入每个人的脑海中。呼吸仿佛都会受到它的牵扯，灵魂仿佛都能感受到那一丝丝的触动。
叶辰的眼睛已经闭上，双手仿佛已经不是在受他的控制，在黑与白的琴键间飞快的游离起落，声音越来越快，却不只给人一种密集的感觉，仿佛来自灵魂的声音。
一种淡淡的冰冷与神秘出现在所有人的脑海中。
“deathwaltz！”
有人忍不住叫了出来，但却没有人回应，似乎所有人都沉浸在了这音符构成的钢琴世界中，无论会不会钢琴，都有一种听不懂但又能感受到什么的感受。
终于，手指的飞舞达到了巅峰，在灯光的照耀下仿佛只能看到幻影，给人一种虚幻的感觉。
眼睛仿佛都无法捕捉到那种速度，但每一次落下却仿佛能牵引到内心的震颤。
忽然，声音和缓，众人仿佛也终于得以喘息，急促的心跳，似乎也终于有了缓下来的机会。就在所有人呼出一口气的时候，声音又一次陡然急促起来，如同灯光骤然关上时袭来的黑暗一般，骤然侵袭全身。所有人的呼吸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止了，心脏也刹那间停止跳动。
急促的琴音飘荡在整个操场之上，音符仿佛有了魔力，将所有人的心牵引其中。
手指从钢琴左划到右。然后——
当——
一声巨大的齐音骤然发出，仿佛一道惊雷，震人心魄。
结束了吗？没有。
两秒后，那修长的手指又在钢琴上点落，很慢，也很轻，仿佛来自灵魂的轻吟，婉转动听却又引人心神。
手指最后落止在几个琴键上，弹出终止的音符。最后的一个音符飘扬而出，环绕整个操场，悠长而散。
现场一片寂静，但每个人的脑海中，似乎还飘荡着那摄人心魄的琴音。
过了好几秒，叶辰收回了自己的手，呼了一口气。
又过了几秒，才有人反应过来，鼓起掌来。一声两声，慢慢蔓延到全场，整个操场都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这掌声，比之前得到呼声最高的节目得到的，都要强上两倍不止。
叶辰站起身来，身姿笔挺，右挪一步，面向所有观众，深深鞠了一躬。
掌声更大了几分，久久不散。
叶辰会音乐吗？
当然会。
他不知道自己算是什么样的级别，但他知道，他能感受音乐。
他以前那间廉价的出租屋内，有一件价值与其他的家具物品完全不匹配的东西——钢琴。音乐对于他来说，不是一种享受，而是一种释放，甚至是一种发泄。
没有杀过人的人，永远不知道，第一次杀人之后，是什么样的感受，那种巨大的压抑感与莫名的恐惧感，如同喊冤阴魂久久不散，仿佛永远无法消除。
没有人安慰他，没有人陪伴他，他也不敢相信任何人。那段日子，仿佛居身地狱一般，每天受着来自内心的折磨。那种无法消散的情绪，困扰了他很久很久。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家里的钢琴。
于是他买了一架。
钢琴仿佛有魔力一般，能够一点一点，带走他的不安与压抑。于是，那段时间，琴曲成了他生活的一切。游离在琴音的世界中，仿佛能远离一切的黑暗与苦楚。
也许这就是天赋，他能把自己的情绪，通过这钢架铁骨的钢琴琴键，释放出去。后来，习惯了黑暗之后，慢慢的，他不再需要通过钢琴来缓解自己的情绪了，弹琴的次数，也慢慢变少。
巨大的掌声中，叶辰走下了台，脸上仍是淡然，却没有了开始那一抹浅浅的笑。弹琴能释放情绪，情绪也会受到琴曲的影响，所以他的心情也是有了一些变化。
“叶辰！叶辰！叶辰！叶辰！……”
众人竟开始叫起了他的名字，走过的人群也都沸腾起来，仿佛疯狂的粉丝一般用不一样的眼神与表情对待他。但叶辰却是冷了下来，没有像上去时那样跟他们打招呼，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老三！”
回到座位上，周围的所有人都一脸敬佩地望着他，陈飞看着他仿佛看外星人。
“怎么？不认识我了？”叶辰道。
“你……你给我签个名吧。”
“……”
……
陈健望着那从舞台上走下去的身影，眼中的震惊，慢慢转为更为深的嫉妒与愤怒。
周围几个人看了看他，都没有出言安慰。
“这次怕是失败了吧。”
身边，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青年说。
陈健眉头皱得更紧了，几秒以后，偏了偏头，眼中闪着阴毒。
“机会，还多着呢。”
……
“哇，那人真是太帅了！”
“是啊，这钢琴弹的！他叫叶辰是吧！我决定了，他是我的了！”
“想太多，我要出手了，哪有你们的？”……
争论的几个女生旁边，一个模样娇小的女孩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跟别人讲话，看着那走下台进入人群的身影，眼中出现了几丝特殊的情绪。嘴角，微微翘起。
……
“叶辰真是好帅啊！”
“是啊，弹钢琴那样儿真是帅呆了！”
李芸顶了顶林雨欣的肩膀，笑吟吟地说：“雨欣，叶辰可的钢琴弹得实在太好了。要不是你已经占了，我肯定就出手了！”
林雨欣愣了愣，眼神还在那身影上，待到他走入人群，看不见，才回过神来。赶忙说道：“你出手吧，我不拦你。”
“小妮子还嘴硬，都看愣了。”李芸挑了挑林雨欣的下巴，笑着说。
林雨欣轻哼一声，脸偏向一边，阴暗的看不到的那面，微微泛出了粉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