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赛车(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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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沈芸曦若是单单想搅黄了她的婚事便罢, 如今看来竟然是想要她的命。

她冷冷地瞥了沈芸曦一眼, 不待她反驳, 便和沈黎棠解释:“爹,姐姐方才说心口不舒服的老毛病犯了, 让我去车上拿药, 谁知道走到半道就撞上眼前这人。我和他赔礼, 他却道赔礼要是有用的话, 还要警察做什么,不由分说就把我拉到了这里。”

沈南瑗一边说,一边在观察督军夫妇的反应,心底那疑团越来越大,“事情的经过便是这样, 女儿行的正, 就不怕影子歪。刚才是这人强行拉着我跑了一路, 督军府的下人们肯定能看到, 爹大可请督军找人来问话。”

沈黎棠只听了一句,便听出了不对来,但他没有打断沈南瑗的话,只是狠狠地瞪了沈芸曦一眼。

沈芸曦前一刻还陷在沈南瑗那句“勾搭男人”中, 心里想着乡下来的果然是乡下来的,竟粗鄙到了这种程度。

可下一刻, 见沈黎棠恶狠狠地朝她看了过来, 不由心慌了起来。

姆妈明明和她说过, 阿爸这人自私的紧,关键时刻肯定会丢了沈南瑗保全他自己。

沈芸曦还抱着一丝希冀,心想着只要在督军府弄倒了沈南瑗,哪怕沈黎棠会责怪于她,却也会顾全大局。

她悄悄地拉了拉沈黎棠的袖口,脆生生地又说:“南瑗,不管怎么说,我沈家的姑娘,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不可和男子说话。阿爸平日里的教导,你都忘了吗?”

沈南瑗不客气地回:“阿姐,如果你是我,碰到这情况你待如何?还请阿姐教导!”

沈芸曦挖了个坑给自己跳,赶着自己也得硬上架。

那穿着袍子的年轻男人,就立在她的旁边。

沈芸曦早就打量过了,他那身衣袍就是普通的面料,虽然并不便宜,但也贵不到哪里去,还有他的袍角,明显有好几处都开线了。更何况,督军府的下人说并不认得他。

她料定了此人不是什么富贵之人,于是向他走近了一步,一甩手扇了过去,还不忘教导沈南瑗:“妹妹,你看见了吗?”

只是那人的反应极快,一偏头躲过了。

沈芸曦也不是真的要打人,她悻悻地走回了沈黎棠的身边。

沈南瑗快要乐死了,真的是见过蠢的,没有见过这么蠢的。

她先前还不能笃定,就是方才沈芸曦出手之时,她瞥见了杜督军紧缩的眉头。

沈南瑗没有急着开腔,像是根本没有看见沈芸曦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她在等着那人的反应,都快被打脸了,他要是再不动的话,她便有理由怀疑他是在装傻。

果不其然,那人瞪大了眼睛,又愤怒又委屈地朝杜督军唤了一声:“爹!”

督军夫人抢在前头安慰:“聿航,那位姑娘是在跟你闹着玩的。”

杜聿航不满地大叫:“我不要她跟我玩!”

说着转了身,指着暗自幸灾乐祸的沈南瑗道:“我要那个!”

督军夫人的脸上顿时闪过了一丝不快,但她接下来便笑了,“聿航不可以这样,你会吓坏人家姑娘的。”

“不,我就要那个,我要她跟我玩。”杜聿航说着,就动上了手,又是一下子扯住了沈南瑗的手腕。

沈南瑗使劲挣脱了一下,可他抓的更紧了,也委屈巴巴地喊了声‘爹’,就好像情景重现似的。

杜督军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脱下了军帽,抓了把头发,哼了一声说:“你小子,眼光到挺贼的。”

话语间全部都是父亲对儿子的宠溺。

他的眼睛从沈芸曦的身上扫了过去,最后落到了沈黎棠的身上,“沈副部长,你这个三女儿确实不错,这旁的……”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却足以让沈黎棠后背发毛。

沈黎棠扯了一把僵住的沈芸曦,怒道:“咋咋呼呼,还不快跟督军和督军夫人赔罪。”

沈芸曦再也没有了先前的趾高气昂,瑟瑟发抖地说:“是芸曦有眼不识泰山,我、我没有搞清楚状况,请督军和督军夫人责罚。”

杜督军好整以暇地整理着袖口,没有说话。

督军夫人的心思百转千回,却是不愿意沈南瑗这一仗胜的痛快,她故意笑着说:“我瞧着这位沈大小姐很不错,大家闺秀嘛!”

说话的时候,眼神还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沈南瑗,那意思就是说她不是大家闺秀呗!

沈南瑗在心里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儿。

她现在没空应付督军夫人,眼前这督军家的大少就挺让人苦恼的。

杜督军请了他们到花厅小坐,杜聿航抓了她的手腕还是不肯放手。

沈南瑗为了哄他,拿了案几上的紫红葡萄,“大少吃葡萄吗?”

原是想哄着他伸手来着,没成想,这人居然张开了嘴,冲着她“啊”。

饶是沈南瑗见识多广,现下的脸皮也挂不住了,她红着脸瞪了瞪他,又把葡萄放回了盘中。

杜聿航兴许是真的想吃,气急败坏似的掐了她一把,总算是松开了她的手腕,一个人抱住了葡萄盘子,尝了一颗,又咧着嘴甩开了。

督军本要留饭,可沈南瑗着实害怕这个杜大少一会儿让她喂饭,又害怕在督军府呆的久了,碰见二少那个活阎王。

沈南瑗悄悄地拉了拉沈黎棠的衣角,小声地祈求:“爹,回吧!”

想着这短短几个时辰的刺激劲儿,沈黎棠也想走,他适时地告了辞,带着一双女儿出了督军府。

杜家的管家送到了门口,转身进去。

沈黎棠绕到了车的另一边,避开了所有人的眼睛,一抬手狠狠给了沈芸曦一巴掌。

沈芸曦本来浑浑噩噩,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的清醒。

“阿爸!”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沈黎棠冷笑了一声,冷言冷语:“你别叫我阿爸,我的女儿可不似小姐这般有着心口疼的老毛病。”

沈芸曦的脸色顿时就白了。

沈南瑗没有跟上去,隔着个汽车只听见了动静,却没有听清两个人说了些什么。

沈黎棠在那厢叫她:“南瑗,上车。”

她应了声“是”,开门上车。

沈黎棠是自己开车来的,他坐上了驾驶座,竟不等沈芸曦上来,立刻就发动了汽车。

“阿姐她……”沈南瑗有些诧异。

沈黎棠冷淡地说:“我让她自己坐黄包车反省反省。”

沈南瑗向后看了一眼,只见沈芸曦捂紧了脸颊,似乎也正不可思议。

她扭回了头,正对上沈黎棠从后视镜里探过来的打量眼神。

沈黎棠似笑非笑地问:“不准备说些什么?”

“说什么呀?”沈南瑗假装听不懂,偏了头说。

沈黎棠也不管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你可不要以为我责罚你阿姐,是为了帮你。爹直白的告诉你,我责罚她是因为她给我丢了人。我不管你们在家怎么闹,在外面闹成这样就是不行!”

“我没有闹!”沈南瑗小声辩解。

“你自然是好的。但,南瑗啊,人心难测,即使是血缘至亲也不得不防。爹也不瞒你,瞧见没,那个大少就是你未来的夫君,而督军夫人……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后妈。你想想苏氏是怎么对待你的,再想想督军府的日子。南瑗,你得警醒。我且告诉你了,若想立足,就得你自己能立得住。”

沈黎棠若有似无地扫她一眼,又道:“爹今日把话放在了这里,只要你能在督军府立足,沈家就永远对你马首是瞻。”

沈南瑗抿唇,那神情似懂了,又似单纯茫然。

与此同时的督军府。

督军夫人说:“老爷,当真要让聿航娶了那沈家的三姑娘,我瞧她今日的表现,并不像个大家闺秀呢!”

杜督军放下了手里的毛笔,盯着自己的妻子看了很久,才叹了口气:“夫人,你瞧聿航那样,他该娶的是大家闺秀吗?只要他喜欢,哪怕是娶个乡下的小丫头又怎么样呢!”

他转而又正色:“退一万步说,夫人,你莫要怪我说的难听,你看聿航那样,他对聿霖没有什么威胁的。我只有这两个儿子,夫人,请你看在为夫的面子上,就随了他的心意吧!”

督军夫人有心反驳,可话到了嘴边,气恼地说:“罢了,随你们父子怎么想我!”

——

杜聿霖一直到天黑才回到督军府,他从汽车上下来的时候,正好听见门房的小六和换班的阿达说起白日里发生的事情。

“你是不知道,那沈家的三小姐走了之后,咱们家大少哭着喊着追了好久呢!”

杜聿霖的眼皮子一挑,问他:“谁?”

小六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说:“是大少……”

“追谁?”

“沈家的三小姐!”

杜聿霖莫名上来一股子邪火,蹬着皮靴,怒气冲冲地进了大门。

小六吓的俯在地上半天不敢吭声,倒是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沈三小姐有些面熟。

就仿似那日二少带回府又莫名其妙不见了的…姑娘。

这么一想,他更是心惊,那日许副官拿了把木仓抵在他的头上,命他忘了那姑娘的容貌。

“不记得了,不记得了……”小六瑟瑟发抖地喃喃自语。

杜聿霖也就是稍作犹豫的功夫,沈南瑗冷笑一声,挑了下眉眼,原本俏丽的小脸,居然多了些冷傲的高不可攀,她道:“虽说这泷城是你杜家的不错,你杜聿霖可以在泷城只手遮天。可你能遮的过你爹吗?我可是你爹钦点的大儿媳妇!”

杜聿霖这辈子都没被谁威胁过,他的瞳孔紧缩了一下,风驰电击的速度一个健步,将人抵到了树上。

身后的大树又硬又粗糙,只隔了个薄薄的衬衫,那坚硬的触感传来,沈南瑗的脸顿时白了,她痛红了脸,恼羞成怒地道:“你个蛮子,弄疼我了。”

少女的娇呼使得身经百战的杜聿霖没来由的心软,可他还没有忘记自己刚刚是怎么被挑衅的。

但好歹收了些力度,将她禁锢在他的双臂之下。

“我告诉你,小丫头,我若是想要了你,别说是我爹,就是天王老子,我也不怕。你不要以为我是看上了你,我只不过是看穿了你的内心……到底是攀龙附凤,还是想用美人计搞垮了我杜家,我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了。”

“我只需要牢牢地把你捏在掌心,看你有多大的能耐!”杜聿霖并没有和其他女人贴得这么近过,女人身上的脂粉香只会让他觉得腻味和厌恶,但沈南瑗身上的却似乎不同,有一种清冽的令人神迷的香气。他后来有去让人搜寻这种香水,但似乎,又跟香水没有关系。

“变态!死变态!你放开我。”沈南瑗又疼又气,跟这个混蛋根本说不通,挥舞着唯一能动的手臂,特别想挠死他。

杜聿霖的头向后仰了一下,堪堪躲了过去。

他啼笑皆非,忽地觉得这丫头特别像他以前养过的一只猫儿。

瞧着温软可欺,实际上爪子尖利的要命。

只不过……猫毕竟是猫,狠不过人。

杜聿霖的眼睛忽明忽暗了半晌,在身体里的那股子邪火又被她引上来之前,松开了禁锢她的手臂,并且往后退了一步,不掩愉悦地说:“不同你在这乡下瞎闹了,你今儿出来做什么的?”

沈南瑗还攥着衣领子,等他松手仍是警惕地退了退,听到他这句颇没好气,“本来跟三姨太去看戏喝茶的。”而不是在这荒郊野岭,还要怕身边的人突然兽性大发!

“走,我带你回泷城看戏。”杜聿霖长臂一捞,不顾她反抗轻松就把人带上了车。

沈南瑗就是想看戏那也绝对不想跟杜聿霖去啊!

她又不是疯了!

梨园在城里,又是人多的地儿。

但杜聿霖就是个善变的疯子,看戏总好过去他别馆被吃。

沈南瑗坐在吸睛率百分百的敞篷汽车里,她刚张口,脑袋上就被覆上一只带着皮手套的手,轻轻拍了拍。

沈南瑗瞪圆了一双漂亮的杏仁眼,懵住了。

杜聿霖斜眼看着安静的她,更觉得她像那只猫。

时人都信转世轮回,他说不上信,也说不上不信。

可现下,他倒是觉得没准儿那只可爱的小猫,还真是转世轮回了。

如此一想,居然心情大好。

杜聿霖踩下油门的时候,还破天荒地好心提醒:“坐稳了。”

沈南瑗下意识绷直了身体,企图抵抗汽车的颠簸。

事实上,用处不大,走过几处坑洼时,她还是险些被颠了出去,那感觉就像是五脏六腑都被颠倒了位置,心里一阵一阵地泛着恶心。

远远地看见巍峨壮观的城门时,她悄悄地出了一口长气。

形势弄人啊,前几天总想逃出这个城门,今儿一进来,差点点热泪盈眶了。

沈南瑗对泷城的地势还是极其的不熟悉,只见杜聿霖七拐八拐,压根儿不知道拐了哪里就到了梨园的门口。

敞阔的外观,大红木柱子撑起高高的戏台子,正传来女子咿咿呀呀婉转悦耳的唱调,园子里满了座儿,还有在们楼下挤着看的,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杜聿霖的出现同样引起了不小轰动,那一身挺括军装,以及那慑人气场,但凡有点眼光的都能瞧得出不凡身份。沈南瑗尽量减少存在感,原本遮阳用的蕾丝宽檐帽子压得低低的,但就凭她那张脸根本无济于事。

好在就是一打眼的功夫,梨园的老板就亲自来迎了,点头哈腰,请了专门辟出来的贵宾通道。

清清静静,直往二楼包间。

“二少到来,寒舍蓬荜生辉。”程老板圆滑谄媚,精明的眼儿掠过杜家二少身边的女子,一着眼就有了数。

杜家二少爷身边什么时候出现过女人啊,保不准,是家里的亲戚?

这娇滴滴的,又水灵,察觉他打量也不怯生,回了个笑,跟杜聿霖那冷面煞神一对比,别提多招人喜欢了。

“行了,上壶好茶,弄点吃的来。”杜聿霖发话。

沈南瑗的眼睛亮了亮,这晌午都过了,她肚子正饿着。

杜聿霖看了看她,嘴角牵起一抹细微弧度,“先上茶点。”就打发了程老板。

沈南瑗只当他也肚子饿,满足地眯了眯眼。

其实进到了隔间里,她就明显自在多了,虽然跟杜聿霖独处一室,但这好歹还有半敞开的露台,就不信杜聿霖能那么不要脸。

雅间正对着楼下的戏台,可谓是整个梨园里看戏的最佳视角。

下头,班底已经上了戏台,唱戏的那个前奏叮咯咙咚呛开始鸣奏。

刚才程老板就说了,今儿唱的是《穆桂英挂帅》,戴着翎子的穆桂英一上台,只不过一个亮相,便博得了台下一片的叫好声音。

沈南瑗娇嫩的小脸上看得专注,说实在的,她这个穿越的对周遭多少抱了点好奇心。

杜聿霖:“这是泷城最有名的角儿韩玉生,原先在京城里给宫里那位唱过戏。”

沈南瑗应了一声,还是全神贯注盯着戏台上的。

杜聿霖咳嗽了一声。

沈南瑗毫无反应。

“戏这么好看?”杜聿霖心想到底是乡下长大,没瞧见过的新鲜劲头,可要真说是没见世面,又不像。

沈南瑗不知道杜聿霖心里头转的念头,盯着台上那人,她奶奶原来就迷梅大师的,多少有点耳濡目染的欣赏欢喜,而韩玉生那样貌可以说是极好了。

“人间绝色呐。”她叹。

“……”杜聿霖一口茶水哽了下喉咙,嗓子发痒地咳嗽几声,再看她,心道这丫头是不知道自己长得是什么样儿!

沈南瑗就着听戏吃茶点,乖乖巧巧的,午后暖阳洒了进来,在她乌黑的发上蒙上一层细碎金色光芒,软和人心。

戏台上的人正好一个收尾,抬首和沈南瑗的方向对了个正着,似乎有些微的停顿,后者就像粉丝给偶像打call兴奋地招了招手。

那人露了笑,一鞠躬便谢幕下台了。

沈南瑗有些意犹未尽,正要拿茶点发现摸了个空,“……”

茶点盘子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杜聿霖手边。

沈南瑗察觉气氛有那么一丢不对劲,转过头,“怎么了?”

他挑了下眼睛,“无妨,看戏!”

这人比女人还善变。

沈南瑗扭回了脸,单纯就是不想看杜聿霖。正好眼尖地发现打楼梯口上来的一个跑堂,格外的有趣。

他的腕子上系着一条白毛巾,手里的托盘上放着一盘花生米,甭管是遇见谁,都是点头哈腰的。

杜聿霖一直都有留意她,顺着她的视线瞧过去,顿时微眯了眼睛。

就这一眼,他再凝向沈南瑗的眼神有一丝古怪,手却已经搭在了木仓托上。

“怎么了?”沈南瑗瞥见了他的动作,身子紧绷起来。

片刻间,杜聿霖似乎又改变了主意,指了指一旁的帷幔,“你躲起来。”

沈南瑗又不傻,杜聿霖是个什么角色,二话没说,在雅间的门被人撞开之际已经猫着腰躲到了一侧的帷幔后。

恍惚间,似乎还看到杜聿霖嘴角勾起的弧度,颇是耐人寻味。

第一声枪响,似乎是个信号。

沈南瑗捂着嗡嗡作响的耳朵,就看见那跑堂手搁在裤袋,许是要掏木仓,但动作定格,重重倒在了门口,鲜血从胸前俩窟窿迅速洇开。

“跟紧我。”杜聿霖神情肃然,走的时候,一手拎上了沈南瑗。

她被拖着经过那尸体的时候,脚好像被温软的东西绊了一下,顿时吓得浑身发颤差点哭出来。

所有人争先恐后往外涌,那一声又一声的枪响,跟催命符似的,叫人心惊肉跳。

“人在那儿呢!”有人逆着人流奔涌而来。

是冲着杜聿霖来的。

沈南瑗躬着身子,跟着杜聿霖左躲右闪,避开火力。找准了空档,麻溜就跟杜聿霖分道扬镳,朝着他相反的方向拔足狂奔。

“沈……”杜聿霖刚想让沈南瑗去他指定的安全地方,结果回头就只看到一背影,好在奔向的地方相对来说也是安全。

杜聿霖没有了后顾之忧,几个翻身跳跃,引着那伙人往空无一人的台子那去。

借着踹翻的长桌遮掩,托住木仓靶,一木仓一个甚是利落。

双方交火激烈,大有你死我活的架势。

从梨园的各处涌出来了一支为数有十几人的持木仓者。

他们腕子上统一系着一条白毛巾,跟那个跑堂的一样。

沈南瑗和好几个普通百姓一样藏身于楼梯的空隙下,居然意外的发现杜聿霖这边并不止他自己,从什么地方还冒出来了几个穿着普通人衣物的亲随。

可饶是如此,短木仓对长木仓,根本压制不住对方的凶猛火力。

看的出来,那些人都是死士,活着的唯一任务就是杀掉杜聿霖。

沈南瑗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心砰砰跳的很快,不管谁输谁赢,她只想赶快逃出这恐怖的人间炼狱。

“姆妈,我要姆妈!”不远处有孩子的哭声传了过来。

沈南瑗抬起了眼睛,顺着声音找了过去,声音是一个两三岁扎着小揪揪的小姑娘发出来的。

她的穿着很可爱,一看就是谁家的宝贝,可如今她的身边却是一个满身鲜血不知死活的男人。

那些人丧心病狂,故意将普通的百姓赶到了火力范围中。

杜聿霖的火力立刻减弱,而那些人越离越近,也更加肆无忌惮地伤害平民百姓。

一颗子弹堪堪从小姑娘的头上过去,打散了她精心编起来的小揪揪,小女孩哭得声嘶力竭。

沈南瑗死死咬着下唇,满眼都是小女孩无助哭泣的模样。

子弹无眼,而孩子就在她不到十步远的地方。

她想只要速度够快,运气够好,一定能把孩子拽过来!

画琅拿来了花茶,“夫人还在和马太太通话,两位先请喝茶。”

这样撂了客人在花园的,有心的不免多想,到底是冷落还是另有用意。

总之在画琅离开后,沈芸曦的情绪就明显有些低落。

另一旁的沈南瑗却是端着金丝珐琅的茶杯小口小口抿着自得其乐。

那翠绿的茶叶间一朵小而雪白的茉莉花,浮浮荡荡,溢出淡淡馨香。

“大姐,你老看我做什么?”沈南瑗被她看得时间长了,心底叹了一声,面上装得无辜问,“这茶也是挺好喝的!”

“……”沈芸曦噎了一下,收拾好心绪才从手提包里取出一纸信封。

信封里是两张洒金红纸,墨着的日子,显然是生辰八字。

沈芸曦往四周悄悄张望了一眼,确定没人才道:“杜家是名门望族,杜督军又是一城之首,做他的儿媳必是千挑万选的,你能有这份运气就是托了这份八字的福。”她说着就将其中一纸塞到沈南瑗手里,“你拿着好好记下,回头督军或是督军夫人问起,就照着上面答。”

“这……”沈南瑗压根不记得原主是什么生辰,只下意识觉得沈芸曦的行为古怪,伸手一扯,就将她手里的另一张也拿了过来,“这是大姐的么?大姐竟还将这随身携带!”

沈芸曦被抢了八字红纸,生怕沈南瑗这蠢货招来动静,“你还给我!”言语之下已然急了。

沈南瑗偷摸将两张纸掉了个包,趁着乱又给塞回去,“我就是看一看,还你就是了。”

她顿了顿,目光还停留在她那纸上,“大姐这么紧张做什么?”

沈芸曦真真是要被她气死了,急忙把纸又塞回了信封里。这是她姆妈特意让算命师父弄的,她和沈南瑗的八字。

沈南瑗的八字不止跟杜家大少合,在算命的说来,跟杜二少才是天作之合。

相反,沈芸曦的八字就较平,苏氏就是知道这点才在这上面动了手脚。

将算命批的换给了沈芸曦,八字格局改不了,但运却是可以变。

她姆妈还说,沈南瑗的运,四岁时就该改了。

“这是在督军府又不是在家里,更不是乡下,别什么都照你心意来,让人看见贻笑大方。”沈芸曦摆出了长姐的架势教训她。

“哦。”沈南瑗弱弱应声,摆出了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沈芸曦瞧着她那样,心底嗤然,面上却是缓和了神情,“我也不是故意凶你,而是将来你要是真入了督军府,等旁人来教就来不及了。”

“我晓得了,谢谢大姐。”

沈芸曦见她如此好拿捏,心气顺了过来,拢了拢眉头,“南瑗啊,我突然胸口有点不舒服,可能是老毛病又犯了,你去车里帮我拿个药。”

“好。”沈南瑗像是很担心,立马起身就去了。

这步履匆匆地像是极担心她的情况。

沈芸曦瞧着那道纤细窈窕的背影,心里头念的,只有沈南瑗的蠢。

殊不知正主在离开她视线范围后,就一改先前的怯懦模样,嘴角咧着笑意,慢吞吞地往沈黎棠的车子那去。

“沈芸曦该不会以为支走了我就是她的主场了吧?”她自言自语,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想沈芸曦的目的,想来想去那目标都不会是杜聿航那傻子。

那就只有杜聿霖了。

管她呢——

沈南瑗正好不想面对杜夫人,沈芸曦愿意就让她去。

什么同马太太通电话,她分明瞧见竹林不远,画琅那片衣角旁还有个女人身影。

“唉哟。”沈南瑗晃了下神,没什么防备就撞上了个人。

对方也踉跄退了两步,最后倒在了地上。

沈南瑗:“……”

她看着地上的男人,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就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冰蓝长衫裹着修长身体,正捂着下巴呼痛。

她的身量,绝对够不着他的下巴。

这算——碰瓷?

“你没事吧?”沈南瑗觉得有必要问一声,虽然她觉得自己这小身子板应该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威力。

男人的声音出奇清越,却又似带着几分轻质:“你撞倒我了。”

“对不住。”

“对不住要是有用,要警察局那帮人干嘛。”

“……”这久违熟悉的台词。

沈南瑗敛了下抽搐的嘴角,好整以暇睥睨他,发现男人正好也在看她,一双澄澈乌黑的眸子里不偏不倚正好倒映出她的身影。

“那你想怎么样?”

男人拄着下巴,似乎还真是在认真思考,随后一仰头,绽出灿烂笑容:“我要你陪我玩儿。”

男人说完突然拉住她的手腕就跑。“快、快走!”

沈南瑗还在诧异,心底顿时生出一丝警觉,奈何拗不过他手上力气,被拽着踉跄跑。

“慢点、你要带我去哪儿?!”

直到奔到一棵老槐树跟前,男人才松开了她的手。原主的身体底子弱,沈南瑗这会儿停下来只顾匀气。

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对方那双漂亮眼睛亮晶晶地直勾勾盯着她,后背陡然一凉。

男人笑:“我风筝挂上面了,你帮我拿下来吧!”

“我?!”沈南瑗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不置信。

男人点头,沈南瑗看了眼挂在树尖上的老虎风筝,当即转身就走。

“你干嘛去?”男人连忙叫住。

“我去拿梯子。”沈南瑗回身,一本正经地解释。

男人果然露出狐疑的神情,“要梯子?”

沈南瑗正色点头,下一秒就被人扛在了肩头,“啊啊啊啊……你放我下来!”

男人直接把她架在了肩膀上,“这样就可以,上去拿吧。”

“啊啊啊啊我恐高啊!”沈南瑗紧紧抓着男人的肩膀,简直快吓蒙了,又怕摇晃不稳掉下来。

这动静算不得小,不过督军府的下人在看到那边的情形后,下意识都避让开来。

唯一一个没避让的,隔着老远,借着长廊的柱子掩去了细瘦身影,沈芸曦紧紧盯着这一幕,神情从惊愕渐渐转为算计。

沈芸曦匆匆抓了个下人,指着那树旁的两人问:“那人是谁?”

那下人只当她问的是那女孩子,摇了摇头,快速离开了此地。

槐树下,男人撑着沈南瑗的双腿,隔着裙衫都能感觉到那纤细,“你倒是快点啊,死沉死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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