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58】章 浪漫一刻,陆氏来访(1/1)

这是一处奇妙之地,四周密林环绕,郁郁葱葱,当中是一片静谧湖泊,湖水透凉清澈,直可见底,铺成鹅卵石水底堆成了形状不一大小山包,有风静静地吹过,碧波轻荡,仿若人间仙境。

季重莲只觉得鼻间吸进一股透骨清凉薄荷香,感知到周围环境转变,她猛然睁开了眼。

裴衍就立湖边,颀长背影拉出一抹淡淡孤寂,他微微转头,唇角扯出一抹不易察觉笑来,“你醒了!”

“我……你……”

季重莲面色一变,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此刻,她只觉得嗓子干涩得厉害,脑中也有晕眩感觉,这个时候她是不是应该尖叫才对?

她明明应该是睡自己卧室床榻上,怎么一惊醒却置身自己完全不知道地方?

但无可否认是,这里很美,让她有一刹那迷醉,旋即又清醒了过来。

轻轻撩开外衣,瞥见内里果真是自己睡时亵衣,季重莲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小拳头身侧握得死紧,怒瞪向裴衍,从牙齿缝里蹦出几个字来,“你做什么要掳我出来?”

是,掳!

裴衍绝对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给掳了出来,不然她怎么会抵达目地后才会有感觉,她不是睡得沉人,相反,就算夜里碧元微微翻个身,或是起夜上净房,她可都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这跟喝没喝酒没关系,何况那桂花酒度数能有几何?

不过是姑娘们当作甜酒饮料喝着玩,既然是季老太太都允了,又怎么会让她们喝得酩酊大醉?

季重莲眼下担心是,若是有人发现了她不屋里,翡翠潭里不是会闹翻了天,那她今后名声……

裴衍这人怎么都不考虑到这些,虽然她只有八岁,但也是闺阁姑娘,名声好坏可是影响她一生硬伤!

季重莲几步跳到裴衍跟前,柔嫩小脚未着鞋袜,踩青草上有种细麻痒酥感,这些都可以忽略不计,她原本还心里念着裴衍好,可眼下她只想跳起来抽他一个大嘴巴子!

可季重莲还未说话,裴衍目光已是微抬,盯着头顶某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片叶子,只是对着上方轻轻一弹,“你看!”

看什么看?!不知道她眼下已经气得要冒火了吗?!

季重莲火辣辣地抬头,目光一滞,却是怔了当场。

头顶树丛上伸出一片枝丫,枝丫顶端好似吊着一团荧光闪闪物什,随着裴衍弹出叶片侵袭,原本围着那物什兜网竟然像裂帛一般从中破开,仿若星芒一般荧光点立时像被释放了一般,向着四处奔逃而去,夜空中煞时银芒闪闪,璀璨一片,仿若银河坠落!

“荧火虫!”

季重莲惊讶地捂住了唇,这样美景想来这一生她再不会看见第二次。

无数荧火虫夜空中旋转飞舞,带着腹上一点荧亮,跳出一断迷幻之舞,湖泊仿若一面平镜,与那一片璀璨光芒交相辉映,美得令人屏住了呼吸!

季重莲知道,萤火虫体内有一种磷化物属发光质,经发光酵素作用,会引起一连串化学反应,它发出能量只有约一成多转为热能,其余多变作光能,其光称为冷光。常见萤火虫光色有黄色,红色及绿色。雄萤腹部有两节发光,雌只有一节,亮灯是耗能活动,不会整晚发亮,一般只能维持一个时辰左右。

裴衍到哪里收集了这般多荧火虫,季重莲眼下看他目光只剩下了惊叹。

“子夜未过,便还是你生辰!”

裴衍勾了勾唇,侧身看向季重莲,荧光之下他眸子忽明忽暗,仿若敛了世间烟火,浓重墨色衣袍像神邸一般高贵神秘,这个时候只让人想要仰望。

裴衍伸手捋了捋季重莲垂耳边乌发,季重莲发顺滑得犹如绸缎,手指穿插其间绝对是一种享受,他无意间发觉了这个秘密,便有些爱不释手了。

“我生辰?”

季重莲恍惚中好像记起自己确与裴衍说过这事,不过却是广福寺受困之时,那时暧昧感觉不觉袭上心头,她脸唰地一下便红了个通透。

老天爷,她才八岁,裴衍也不过十五,他们这算什么,搁现代就是一小学生和初中生,这早恋界线也太挑战她神经了吧?

不过,裴衍肯花心思为她收集这么多荧火虫,只为了生辰当天让她看到,要说不感动也是不可能,那顶多对他这般无理地掳了自己出来这事,她心里火气可以小上一些了。

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裴衍那有意无意碰触自己面颊边温热手指,季重莲清了清嗓子,看向裴衍,“你生辰礼物我收到了,可否将我送回去了?”

裴衍收回了手,掩住了眸中一点失落,却仿若未将季重莲话听入耳中,径直草地上一坐,整个人向后一仰,双手枕脑后,竟然显出一种狂放与不羁,那冷峻神情无端地让人嗅出一股凝重来。

一时之间,季重莲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尴尬地立原地,脚趾头互相摩挲着,心下却层层思量。

若是她自己走回去吧,她连这个地方是哪里都不知道。

若再被人看见,她又要怎么解释?

若是遇上歹人呢?

脑中速地分析了各种利弊,季重莲颓败地发现,也只有让裴衍送自己回去怕才能万无一失,但这也只是如果。

统统建立不被季家人发现前提下,一旦有人知道她消失不见而嚷嚷开了,即使她完好无损地回去了也是白搭。

季重莲思虑过重,觉得条条都是死路,忍不住挫败地揉了揉一头乌发,自暴自弃一般地跌坐了裴衍身旁。

时光如水,静静流过,湖面仍然静谧如明镜,偶尔被风带出一缕波纹,头顶上荧光渐渐消失,仰头一看,满天繁星坠入眼帘,季重莲也顺势躺了草地上,原本还是烦躁心缓缓平静下来。

眼下已是这般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全看裴衍乐意怎么做了,她根本没办法强求!

俩人距离不过隔着一个拳头,半晌,才听裴衍幽幽道,“我要离开丹阳了!”那声音听来竟然有几分落寞。

离开丹阳?

季重莲心中一颤,忍不住偏头看向裴衍,他轮廓依然挺拔峻秀,原本是傲人而疏离面容,却突兀地融进了几丝柔软与温润,让她没来由地觉得鼻子一酸,心里不由多了几分不舍。

裴衍也不过是十五岁少年,离开自己唯一嫡亲姐姐,心里自然会很难过,可怎么从来没有听他听起过自己母亲?

季重莲恼中打结,倒忘记了问裴衍为什么要离开?

但显然,她不问,他也会说。

裴衍倏地侧身,一手斜斜地撑住了额头,微眯目光向季重莲扫来,竟然要命地带着几分慵懒与邪魅,季重莲目光一直,只觉得呼吸一紧,身体已是僵硬得不知道怎么动了。

“这一去,也不知道要用几年时光,到时候你该是什么模样了?”

裴衍声音低沉,眼神带着一种迷离,似是憧憬,似是想像,唇角边不由翘起一抹笑来。

“若不是机缘巧合,广福寺一役遇到了骆无峻,怕是我也不会离开这里。”

裴衍显然进入了自说自话之中,见着季重莲一脸紧张和僵硬,心中竟是暗笑不已,只见过她如小猫般张扬,如狐狸般狡黠,倒没见过她这般手无无措时候。

“今后,你若是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姐姐。”

裴衍说着话,指间不由伸长,轻轻点了季重莲额头,唤回了她有些恍惚神思。

“为什么要找你姐姐?”

季重莲回味过来裴衍后一句话,她与他非亲非故,至于他姐姐本家七太太,她是只有一面之缘,这两姐弟可是一点也不相像,同样好样貌,姐姐知书达礼,弟弟却是这般生性不拘。

连季重莲都想问问老天,这当真是一个母亲生?

“你们家情况我又不是不知,你母亲……”

裴衍说到这里话语一顿,好似观察季重莲反应,若是她有一丝落寞和伤感,怕他这个话题都不能继续下去。

季重莲挑高了眉,直直地瞪向裴衍,他什么时候对她家世这般了解了?

裴衍低低一笑,果然是只强悍小猫,警惕心够了,只是爪子还不够锋利,想到这里,他话语见随意和坦然,“你父亲没个功名身,却是专宠姨娘,妹妹又如此跋扈……若是你们姐弟真遇到什么难题,不方便让家里人出面,可以寻我姐姐,我已经对她说过,今后关照着你!”

“你对七太太……说了?”

季重莲瞬间炸毛,双手一撑便坐了起来,一手指向裴衍,气怒道:“你对她说什么了?咱们什么关系,你胡乱说上一通七太太会怎么想,我今后还要不要名声了?”

“豆大小不点,也知道爱惜名声了?”

裴衍笑出了声来,却是盘腿坐直了,比起静默不言季重莲,这样张牙舞爪神采飞扬她是让人喜欢,至少是鲜活,让人感觉到勃勃生机。

他只希望闺阁里教学规矩不要改了她性子,当他回来找她时,她还能是这番模样。

“说了就说了。”

裴衍两手一摊,无所谓样子,“长姐如母,姐姐素来疼爱我,既然是我看重人,她自然也会多一份爱护!”

“什么叫你看重人,不知羞!”

季重莲啐了裴衍一口,红着脸撇过了头去,裴衍竟然是这般无赖且厚脸皮人,她怎么会没有发现?

“重莲!”

裴衍第一次这般慎重地唤着季重莲名字,低下眸中竟然闪过一丝不确定来,“我不知道这些话你听得懂,还是听不懂,总之你眼下还小,还有许多年时光要过……”

说到这里裴衍都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些什么,可看着季重莲亦发红涨脸庞,那白嫩耳尖被潮红渲染而过,就像五月红樱桃,他心下稍稍安定,至少此刻她与他一般紧张,“还记得广福寺时,我对你说过后一句话吗?”

季重莲立时觉得心中如雷响过,她怎么会不记得那句话?

我等着你!

我等着你!

结合眼下情景,裴衍意思是让她等着他?

这句话犹如魔咒一般她耳边回响多时,怪不得那时她有种怪怪感觉,连离开时都犹如逃跑一般!

原来真是这样!

原来她并没有会错意!

裴衍这死小子!

季重莲猛地捂脸,恨不得有个地洞能钻进去,算下前世今生她活了也有三十几个年头了,可不是忙着工作生活,便是被病魔折磨得无暇他故,哪里还有心情去男欢女爱一番。

可裴衍这小子,那么小年纪便不学好,打她主意,她才八岁呢!

虽然说这个时代女子早熟,十五岁便可嫁人,但是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再说,婚嫁之事历来有长辈做主,哪里轮得到她点头或是摇头?

裴衍说等着她,是要等着她长大,他才归来吗?

季重莲不想矫情,第一次被个半大不小少年表示爱慕,她心里还是很激动,可这搁古代算什么,私定终生?!

想到这个成语,她只想晕死过去!

即使她对裴衍生出了一些好感,可岁月变迁,那个时候又是个什么光境,谁能说得准呢?

“裴衍,送我回去!”

季重莲猛然转头,话语中已是夹杂着一丝愠怒,小拳头紧握身侧,怒目而视。

她再和裴衍这里耽搁下去算什么,他是男子亏得起,可她亏不起!

以后事情以后再说,凭什么现就一付要别人答应他模样,他这是以势威逼,她偏不!

“连舅舅也不叫了?!”

裴衍话里虽然有着一丝微嘲,但他唇角微翘,全然不见一丝怒气,甚至还带着欣赏眼光看向季重莲,这样真性情不压抑她才是他心中所喜。

“你本来就不是我舅舅,少给自己带高帽子!”

季重莲咬了咬唇,男女力量悬殊已经注定她会是吃亏那一方,可是她相信裴衍再怎么样也不会对一个八岁女童施暴,眼下离开这里才是关键。

“也不知道谁从前唤得这般亲热,如今对我无所求了便原形毕露!”

裴衍瘪了瘪嘴,双臂抱胸前,竟然也似使起了性子。

季重莲一时哑然,裴衍这话算是直抵心窝,说得半句不虚,几次相遇,她哪一次不是因为有所求嘴巴才这样甜,转过身却是不以为然,一个屁大点少年也能做她舅舅?

她确是有过这样想法,此刻被裴衍点中,她顿时有种羞愤交加感觉,眼见差他不动,她一气之下自己撑着起了身,再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踏着步子往前走。

过了草坪,便是林间沙石地,有细碎小石头硌着脚底,季重莲微微皱了眉,这段日子她当真是娇身惯养了,也是这身皮囊本就细嫩,她已经觉得脚心有些刺痛了,也许已经被小石头给划破皮了。

季重莲不敢蹲下来查看,怕见着那样状况便不敢于迈步,又怕见着那样状况会忍不住转回去向裴衍求饶。

明明是他不顾自己意愿强行将她带了出来,又是表白又是诉情什么,这些都不是她意料中,也不是她所期盼,她凭什么要受这种委屈啊?

若是还季家,她已是高床暖枕睡得痛淋漓,哪里会赤着脚走山间小道上?

想到这些,季重莲泪水便簌簌而落,她狠狠地用手背给抹了去。

她又没让裴衍喜欢她,要走就走呗,还让她等着他,凭什么?!

这样想着,她脚下步伐便大了起来,管它刺痛还是其他,她都倔强地麻木地扔脑后,她现只想回家,其他什么都不想!

“啊!”

脚下突然踩空了去,眼看自己就是一个踉跄,季重莲忍不住尖叫一声。

可预料中疼痛没有到来,她只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已经被揽进了一个宽阔胸膛,裴衍低沉喑哑声音她头顶响起,“怎么就这般倔呢?”

季重莲稳住了心神,没有回话,那眼泪却是簌簌地往下落去,滴裴衍手背上,也灼烫着他心。

“是我莽撞了,我道歉行吗?”

裴衍叹了一声,指间刮过季重莲柔嫩脸庞,将那一抹泪珠带走。

他斟酌再斟酌,没想到还是吓着她了,他设想过无数可能,知道她虽然狡黠多变,但也是识时务,却没想到她竟然负气离开,这夜里密林中危机四伏,他怎么敢放她一个人四处乱走?

季重莲只是死咬着唇,默不作声,可那抵裴衍胸膛上双臂抗拒意味很是明显。

“我这就送你回去。”

裴衍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是扳正了季重莲脸庞,与她四目相对,浓黑粗眉微微皱起,话语却是诚挚无比,“你还小,所以我给你选择和成长时间,也给自己成长和历练机会……当我再次归来,或许你已长成,但请你正视我,我不会一无所成,我会令你享荣耀,也会给你一个足以匹配身份!所以让你等着我,不只是说给你听,也是我给自己激励,倘若我裴衍当真明珠暗投,将来无所作为,就是给我脸,我也不会出现你面前,你生命里也将永远没有我这个人!”

话说两面,裴衍虽然是这样,但季重莲见他眉宇飞扬意气勃发,面庞上哪有一丝不确定姿态,分明已是信心十足!

那样光耀闪烁,那样自信昂扬,就算此刻季重莲心里对他有一丝排斥,也不禁深深动容。

这是一个手握天下男子,胸中有沟壑,腹内藏锦绣,他未来必定光华璀璨!

不知怎,连季重莲心里竟也生出了这样笃定!

*

子夜时分,季重莲终于安稳地落了自己床榻,裴衍却未急着离去,而是转向了床后打了隔扇净房,取出一盆清水,肩上还搭了一张细棉白布巾子。

不知怎么,看到裴衍这模样,季重莲竟然觉着有一丝好笑冲动,前后对比,竟然是如此强烈反差。

清水里掬了一把,拧干,裴衍这才靠近了季重莲,起初好似还不知道怎么下手,后终于极轻地抹了她脸庞上,挡住了她惊诧目光。

季重莲正想裴衍要做些什么,却没想到他竟然是为她擦去那些未干泪痕,手法有些拙劣,甚至那自以为轻巧动作都让她感觉到一丝疼痛,只是她忍住没抱怨而已。

“会有些疼,暂时忍忍,这两天没事别怎么下地走动。”

裴衍这样叮嘱道,人已是蹲了下来,轻柔地挽起季重莲裤管,把那双有些脏污,甚至布着些许伤痕玉足浸泡了水中。

“咝!”

脚底传来疼痛让季重莲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她是知道自己受了伤,可那时气极了哪还管这么多,此刻传来阵阵疼痛却让她悔不当初。

早知道裴衍会追来,她当初就应该欲擒故纵,走到草坪头就收住脚,即使假装摔倒也行,反正他总会跟过来,自己哪里还会受这些磨难和委屈?

想到这里,季重莲却是负气似地用脚撩起一抹水珠,洒向了裴衍。

“小心!”

裴衍手掌一擒,便握住了季重莲细白脚腕,细腻触感让他不忍有些流连,这就是男人与女人不同吗?

季重莲吐了吐舌,四下张望了一阵,这样动静竟然没惹得碧元前来查看,看来她已经睡得很死了。

也幸得这样,自己突然消失事情也应该能掩埋下去,整个翡翠潭就跟平时一般静谧,只除了她眼前这个不速之客。

裴衍不以为意地拂去衣袍上水珠,专注地为季重莲清洗着。

季重莲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扭捏着,却是拗不过他力道,只能屈服,其实被人伺候感觉也蛮好,只是这个对象是裴衍便不那么让人愉了,整个过程中她只觉得一种难言尴尬和别扭。

为季重莲清洗之后,裴衍单膝跪地,将布巾子搁他膝上,又将季重莲一双小脚挪了过来放膝头,这才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目光却是转不开去。

季重莲一双玉足莹润细致仿若天成,指甲盖圆润透亮,泛着一层粉色光泽,可爱得就像颗颗圆润饱满珍珠,他再想要轻触时,对方却已是迫不及待收了回去,甚至察觉到他目光后,一把用被子给掩了去。

“你该走了吧?”

季重莲咬了咬唇,局促不安目光四处闪烁,就是不愿意再与裴衍相对。

他目光犹如一汪深潭,当他那样真挚纯净地注视着你时,那眼里荡漾出波光完全能把人溺毙了去。

季重莲不愿意再被他俘虏,以致鬼神使差兼毫无怨尤地被他给抱了回来,现神思回位,一切也应该从幻想中重归现实。

裴衍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将一切还原,临到窗口时,他回望了一眼,季重莲正收回她躲闪不及目光,他轻轻笑了笑,启唇道:“一别经年,保重自己!还有,别忘记我说话!”

季重莲含糊地点了点头,再抬头时,哪里还有裴衍身影,她倏地呼出口长气来,双臂一展倒了床头,心底说不上是放松还是失落,只这样怔怔地看着床顶帐幔,足有一刻之久,这才疲倦地收回目光,用手背遮住了眸子。

真走了啊!

裴衍,那样一个少年,初时还以为他冷漠,越加接近和了解发现他其实有很腹黑一面,内心强势而张扬,自信且有这样实力。

十五岁少年便已是挺拔俊逸,将来长成后又会是怎么样地迷惑众生?

静下心来,细细想着裴衍每一句话,季重莲已是知道他要去投燕王,还真被自己给料中了,权贵之路虽险,但若斩遍荆棘跨越险滩,他终也会抵达成功彼岸吧?

只是这个过程里,却没有她!

男人要外拼搏自己前程,而女人只是内料理后宅事务,这似乎是一个不变通例,即使她有心参与,怕也是无从下手。

何况,裴衍去地方可是西北啊,那样贫瘠之地。

当初燕王若非不受宠,又怎么会被分配到那样地方?

就算当年大皇子如今岭南王李广,虽然生性凶残了些,但也是得了皇上看重,这才分了个肥缺辖广东广西两地,那样繁茂之地得让多少人眼热啊,养兵屯粮,足以称霸一方。

想起岭南王就不得不想起他们姐弟灵隐寺遇到那个凶恶少年,岭南王世子,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只希望事过境迁,这人早已经忘记了他们。

季重莲细细回想,她看过邸报里却是有几篇是燕王写过奏折,而后被皇上与群臣商议之后行政令,种种迹象可见燕王这人行文讲究,话语有度,但却并未一味地讨好谄媚,有理有据,才思敏捷,说他深沉似海也毫不夸张,就是因为这些举措实施起到了效果,原本默默无闻燕王渐渐地皇上眼中,甚至是朝堂之中占有了一席之地。

这次震灾燕王领到虽然是一项苦差事,但祸兮福所依,焉能知道那不是一个契机?

若是燕王处理得当,得了民心,那无疑是百姓心中竖立起了一项标杆,谁不称颂,谁不赞扬?

就如同这一次,难民虽然可怜,但也不乏其中借着难民身份打家劫舍四处做恶之人,燕王能派人一路追击,终究丹阳一网成擒,这无疑是为百姓除了一害,就政绩上来讲也是只好不坏。

这一夜,季重莲翻来覆去,脑中想法转过万千,可终却是没有一个答案,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她才终因困倦难抵而沉沉睡去。

就这样过了几日,季家好似风平浪静一般,直到族长家二太太陆氏兴冲冲地前来拜访。

对于陆氏到来,季家人都很诧异,季月娥出了这样事,陆氏这做母亲不家里好生安慰着,打算着女儿前程,如今却跑来季家蹿门子,所为何事便有些发人深思了。

季家几个姑娘也座,纷纷向陆氏行礼,陆氏又是夸赞了一番,但神情间似有些不自,目光老向几个姑娘那处瞥去。

季老太太目光一闪便对大太太说道:“前儿个老三不是还派人送了些时兴妆花缎子回来,你让几个丫头去瞧瞧有没有合心意。”

“是。”

大太太掩唇笑了,这虽然是个借口,但明显陆氏松了一口大气,想来早就存了打发几个姑娘心思,想要说她正事了。

几个姑娘退下了,老太太不动声色地拂着白瓷缠枝纹茶盖,陆氏有些坐立难安,想来是打定了主意,这才强撑着笑脸道:“也不怕老太太笑话,今儿个到来确是有事相求。”

“喔?”

老太太停下了手中动作,笑看向陆氏,“二太太想必也是知道咱们家情景,大事帮不上忙,小事又怕你瞧不上眼,不知二太太说是……”

“还不是我家月娥……”

陆氏说到这里已是取了张蜜合色绢帕沾着眼角,“她也是个苦命,没想到正巧遇到这事,就没老太太家几位姑娘这般幸运了……”

季老太太静默不言,想来陆氏还有下文,果不其然,她低低饮泣了一阵,接着又道:“月娥如今已是十三,寻常姑娘家到了这个年纪早便开始议亲了,咱们本也有了属意对象,可出了这事,那家是万万不得再接纳月娥,如今竟出了要月娥做妾心思,我怎么舍得?这才求到老太太跟前,想凭着老太太脸面,帮咱们月娥相看一户合适人家,若这事成了,我一定报答老太太恩情!”

季老太太微微眯了眯眼,陆氏虽然是本家当家太太,若无意外将来也能承宗妇之职,人是八面玲珑惯了什么都敢说,可出身却只是丹阳小门小户,当不得大场面,认识贵人自然也不多。

季老太太能够体谅陆氏想要女儿嫁得好心愿,可是这事求到了她跟前,是不是存别样心思就不好估量了。

其实凭着本家族长丹阳影响力,季月娥想要找个门当户对并不困难,但如今陆氏求到她跟前,多少有点想攀高枝眼界,怕是想要凭借着季家石大姑爷关系,或者甚者是指望着上京那地块。

季老太太心底冷笑一声,陆氏打可是好算盘。

若是季月娥真能嫁到上京去,天高皇帝远,谁还知道她曾经丹阳这里发生过什么,再加上季家族长素来美名,即使身份不高,想来也能得个贤良貌美赞词。

不过既然陆氏求到了她跟前,季老太太也不好一口回绝,只斟酌道:“这事怕还是要从长计议……”

话到这里,季老太太也是叹了一声,“二太太既然已经这般说道,我老婆子也就不遮丑了,咱们老太爷当年上京也有几分关系,但自从咱们离去后这关系断得也差不多了,正所谓人走茶凉,谁还会顾念着你当年好?”

“上京又是权贵云集之地,说句实话,若是咱们家嫁姑娘我都不愿意往那地塞去,那些高门大户王公贵族可都是眼角缝里瞧人,你若身份地位上不了台面,娘家撑不起后台,那唾沫星子也能把你给淹死!”

季老太太这样说着,还不忘扫了陆氏一眼,果然见她脸色一瞬间苍白了起来,蜜合色绢帕手中绞得死紧,只强撑着面容才能挤出几分笑来,“那依老太太所见,咱们月娥岂不是……”

“依我所见,上京那地方二太太就别想了。”

季老太太一句话便抵死了陆氏不切实际妄想,见陆氏脸色惨白,老太太唇角却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笑意,她这是先抑后扬,陆氏心灰意冷之际再注入一支强心针,“不过就江浙一带寻个合心意人家却也是不难办到。”

果然,季老太太这话一出,陆氏眼睛一亮,已是感激涕零地道:“那就有劳老太太费心了,有什么消息管使人来知会我就是。”

季家族长也算是丹阳有名乡绅,耐何本家子弟中没一个人做了大官,倒是姻亲里不乏有得了功名,陆氏知道季月娥心思齐湛身上,原本也是和本家姑太太通了气,可耐何出了这样事情。

季月娥嫁给齐湛确是高攀了,当初姑太太好不容易说动了齐县令,可眼下出了这事,齐家也递了话过来,婚事做罢,若是季月娥愿意做妾,他们家也勉强收得。

这话顿时将陆氏气了个仰倒,季月娥得知情况后也是哭天抹泪要死要活。

眼看着过了十月女儿便是满十四了,这事再不能拖了,陆氏咬了咬牙,这才求到了季老太太跟前。

放眼整个丹阳,真要说见识过场面网络得起关系还是要算这从上京归来季家,俗话说瘦死骆驼比马大,破船还有三千钉呢,就凭着季老太太这份见识与气度,陆氏也相信他们家月娥有望了。

上京没指望就没指望吧,原本她也只是抱了一半心,只要不丹阳,江浙一带能嫁多远嫁多远。

季老太太允了这事,陆氏自然是千恩万谢,又留下厚礼,这才打道回府了。

陆氏走了不多会,大太太便转了进来,显然是存了打听心思,殷勤地拿了美人锤坐一旁给季老太太敲着脚,不经意地问上一句,“这二太太来得也是不巧,老太太正和孙女们高兴着,她偏偏来打岔,莫不是真有顶顶重要事?”

季老太太眼也未抬,只淡淡地道:“还不是为了她家姑娘,你也是做娘,当能体会她心情。”

大太太一脸果然表情,她起初便有这样猜测,陆氏不好当着几个姑娘说话,这样避讳可不是就说儿女婚嫁,不过季家几位少爷都还小,二房大今年才不过十一呢,应该不是打他们家主意。

“那老太太是答应出面给说和了?”

大太太手上力道渐渐放轻,目光却是凝季老太太面上,不愿意错过老太太一丝表情表化。

想当初谈季芙蓉婚事时,季老太太还存了将季芙蓉就近嫁了心思,她盘算来盘算去总觉得心里不舒坦,如今再来探探老太太口风,看看本家姑娘那事上老太太又是怎么打算。

季老太太半眯着眸子扫了大太太一眼,微哂道:“你觉得老婆子我如今还有这么大脸面吗?”

“瞧老太太说。”

大太太笑着掩了口,“老太太德高望重,去到哪里不得有几分脸面,就算到本家坐客,那族长老太太不也得将您请着供着,可就怕怠慢了您老!”

族长家老太太早便不过问家里琐事了,所以才由陆氏当着家,这些交际应酬不都是年轻太太和姑娘们热络着,大太太这样说着,季老太太止不住地心里摇头。

当初大太太嫁到季家来,季老太太不也看着她是吏部郎中府上姑娘才另眼相待吗?宠得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季家真正是过了十几年顺心日子,要说小心机是有,但却真正做不到当家太太那股大气之风。

季老太太冷眼看了这么些年,到底是明白了。

“老太太是要自己张罗去?”

见季老太太沉默不言,大太太又不死心地探问了一句。

季老太太淡淡地瞥了大太太一眼,“有明惠,这事也轮不到我操心,他们俩夫妻江浙一带经营了这么多年,人脉关系必定是广……帮了二太太这一次,本家算是欠了咱们一个人情,今后凡事也有个计较了。”

听了季老太太这话,大太太松了一口气同时心中也翻起了阵阵思量,人老了是看淡了放下了,老太太心思怕是真地不上京了,她要早点为女儿打算才是,不能让这个小地方将季芙蓉给埋没了。/P/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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